十天前，在五月初的令人窒息的一天，第2飞行师团的97式重爆机、97式俯冲轰炸机，从黎明一直轰炸到夕阳西下。它们有多少架，它们轰炸了多少次，飞去又飞来了多少次，是很难说的。不过按照紫金山一带防空观察哨的统计，这一天，有超一千架次轰炸炸机对南京城内外以及各坚守高地实施了轰炸，高爆弹、燃烧弹、混凝土破坏弹数以万计的炸弹被倾倒在南京的大地上。

    在那一天，整个城市都在燃烧。。它烧了一夜，通红的火焰几乎映亮了整个长江，在那一天“火红的南京”几乎为整个世界所共知，第二天，南京的大火又整整的烧了一天一夜，而在南京陷入可以融化钢铁的烈焰中的时候，激烈的战斗依然在南京城内外的每一个角落中进行着，尤其是在关系到南京守军后勤补给的下关区，激烈的战斗进行到最后的时候，双方甚至围绕着每一堆瓦砾进行殊死争夺。

    南京！

    对于坚守了二十天的南京而言，此时的南京已经吸引了全中国，甚至全世界的目光，在长江的北岸，各国的记者们用摄影镜头用他们的钢笔为南京的保卫者作着记录，当南京吸引了全世界的注意时，当南京甚至成为一个符号的时候，于是交战双方的全部军事计划后来都像受磁石吸引似的，被吸引到这座在战火中燃烧着的中国首都上来了。

    直到上午时，那烈焰才渐渐平息下去的时候，而整个南京城里便有着那种特别的、难闻的烧糊的气味，燃烧的钢铁、烧焦的树木和烧坏的砖头，甚至还有燃烧的尸体所有的气味都和在起，形成一种难闻的、刺鼻的气味，在烈焰熄灭之后，扬至空中的灰烬很快地沉落在地上，但是只要有一阵微风从长江上吹来，这种黑色的尘埃就沿着烧光的街道旋卷起来，那时又觉得城里是烟雾弥漫的了。

    第2飞行师团仍然继续轰炸着，不过相比于十天前的大轰炸，现在的轰炸就像是小儿科一般，当他们把燃烧弹扔下的时候，只不过是在某些地区爆燃起些许火焰。但这火焰一般是比较迅速地结束，因为南京可以燃烧的东西，在先前的轰炸中，已经烧掉了许多，不过，城市这么大，瓦房那么多，总能找到一此可以燃烧的地方。

    在经历了“5。11”大轰炸之后，无论是对于南京的保卫者亦或是入侵者来说，他们对这种经常的火光已经习以为常，当作城市的夜景，甚至于就连空气中那种特殊的混杂着硝烟与灼烧味的空气，也被称之为“南京的气息”。

    在南京保卫战进行到第二十五天时候，日军已经推进到南京城内，但凡是只相信军事理论的人，或许会觉得，再继续守卫这座城市不但没有意义，甚至是不可能的，日军甚至占领了国民政府，似乎日军已经占领了南京。

    已经占领了几乎成为一片废墟的南京。

    但是，事实却超乎所有人的意料，南京的战斗并没有停止，反而随着日军进攻南京的脚步，战斗越来越激烈起来，在南京进行到第十天的时候，先是北岸的****第88师补充进南京，随后103师、175师，都先后补充进了南京，甚至远在华北的第六战区预备21、22两师，亦投入南京，南京的抵抗不仅未因为日军深入城内而放弃，反而更发顽强起来。

    敌人的炮声从早上7点起，直至日落之时，始终隆隆不断。如果一个不明真相的人来到位于中央银行地下金库内的司令部，一定会觉得一切都很顺利，至少他们依然还有强大的兵力。如果看看司令部那张标记着军队位置的城防地图，他会在地图上看到，在这个不大的地段内，密密麻麻地标满了担任防御的师旅番号，还会听到用电话给这些师旅长发出的命令，他会觉得，只要这些命令得到执行，就胜券在握。但是要真正了解战斗情况，这位不明真相的观察员应当到在地图上用红圈标记得精细清楚的各师，进行实地考察。

    便事实上呢？

    在经过二十五天的战斗之后，各个部队消耗极大，每个师的实际兵员至多只有两个团，在过去的几天里，后方部队中所有非绝对必需的人员全部被抽调出来。通讯兵、伙夫、辎重兵都成为步兵，拨给各团长指挥。虽然各级指挥官都知道，以现在的兵力肩负防御地段的防御，可以说是极为勉强的，甚至无法负担的，但是他们只能毅然决然地把这个无法胜任的负担加在自己下属的肩上，因为没有别的出路，仗总归要打下去。

    南京中央银行，在这场战争爆发之后，早已搬空的中央银行便成为了司令部所在，而之所以选择这里作为司令部，无非是利用其坚固的地下金库，这里是整个南京防卫作战的大脑与心脏。

    “该吃饭了。”

    副官的双手端着两碗饭，进入地下金库的这个隔间里。此时司令和参谋长正坐在灯光下看地图。他们俩互相望望，然后看看地图，看看地图之后又相互望望。如果副官不提醒他们该吃饭的话，他们或许还要在地图边坐一个钟头，因为只有他们两人知道情况危险到什么程度。

    日军很有可能会在明天发起总攻！

    根据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是这样的话，就在三天前，军统上海情报站转来了一个情报——两个师团的日军于上海上岸，同时伴随而来的有16门305公厘攻城炮，这是从东京湾要塞调动的重炮。

    这意味着，一但他们抵达南京，就会在那16门攻城重炮将雨花台、紫金山等地炮台、工事撕成碎片的时候，夺取南京的高地，一但高地炮台失守，整个南京都将暴露在日军的视线之中。

    紫金一失，金陵难保！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一但周围高地失守，那么即便是依靠南京的下水道，又能抵抗多长时间？

    而南京周围的高地之所以能够坚守，全系战前对其工事的加强，半要塞化的工事在攻城炮的炮击下，就像纸糊的一般/

    “说吃饭，就吃饭吧。”

    邵凌远随口说道。此时的他显得很是淡然，实际上，他想的极为明白，以不到十二万之兵守卫南京这一不守之地，却阻挡二十六万日军二十五天，这已经足够让他自豪的了，可以说，南京，确实是新一军的荣誉之地。

    “到外面走走？”

    在吃完饭之后，高胜仑看着参谋长说道，邵凌远点点头，然后同他一同走出了中央银行的地下金库，来到到了银行后方的院子里。此时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朝着紫金山的方向看去，夜幕中的紫金山就像一头卧龙似的，只不过那卧龙的身上不断的闪闪发亮，那是日军发射的炮弹的焰光。

    “如果，紫金山失守的话，我们大概能守十天吧！”

    “应该能守15天！”

    在简单的对话之后，高胜仑向着周围望去，此时，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几乎看不到任何完好的建筑，这个城市已经完全被战火毁灭了。

    “陪仑！”

    看着似有所思的高胜仑，邵凌远轻声说道。

    “到时候，你应该带些人撤到对岸去，给新一军留点种子。”

    对于年过六十的邵凌远来说，如果非有一死的话，他希望能够与南京，与中国的首都共存亡，或许，这才是军人的归宿吧。

    “参谋长……”

    扭头看着参谋长，高胜仑摇了摇头，然后认真的说道。

    “我说过，我会留在这。”

    他回头向被战火毁灭的城市望了一眼，然后语气凝重的说道。

    “现在，这座城市已经毁灭了，如果……也轮到我们了！”

    “是啊！”

    “是轮到我们了，怎么，陪仑，你想当中国第一个阵亡于战场的陆军上将吗？”

    陆军上将，这是十天前，委员长签发的命令，电令将南京城防部队编组为“第集团军”，晋升南京城防司令高胜仑为陆军上将、集团军司令。如果他阵亡于南京，他就将是中国第一个于战场上阵亡的陆军上将。

    “陆军上将……”

    在唇边念着这四个字，高胜仑回头望了望这座城市，然后似笑非笑的说道。

    “参谋长，你知道吗？在国外，有一个习惯，当一位军事将领被敌军包围的时候，统帅就会通令晋升其一级，知道为什么晋此一级吗？”

    “这战地晋升，怕是为了让他去死吧！”

    “没错！”

    点点头，想到这“陆军上将”的含意，高胜仑不由得笑起来，笑容中没有一丝牵强之意，有的只是一种得意。

    “能够作阵亡上将第一人，怕，也是一种荣幸……”

    荣幸！

    是啊，这确定是一种荣誉，对于军人来说，或许，这才是人生价值的一种实现，尽管……

    “不过，参谋长，我还是希望，咱们能够守住这里，因为……”

    话声突然沉默了下来，高胜仑朝着在夜幕中被团团烈焰笼罩着的紫金山看去，然后用坚毅的话语说道。

    “这里，是咱们的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