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脸色是真的难看，我从没见过她这般表情。２３us

    如果她不是我妹妹的话，我拔腿就跑了。

    “你消消气……”

    我伸手想摸摸她，以示安慰，伸到一半就被她冷冷地喊停：“别碰我！”

    吓得我不自觉地缩回了手，坐在她旁边，有种杀意来袭的感觉。

    愣了两秒钟，我又嘻嘻哈哈地搂上了她的肩膀，笑着说：“大小姐啊，你要是想要我口袋里的另一个窃听器的话，就温柔一点，哥心一软就给你了。”

    风铃依然凶巴巴地瞪着我，但是没有拿开我的胳膊。

    是够温柔的。

    风铃不说话，我也闭上了嘴，就这样肩并肩地坐着。

    不知道坐了有多久，风铃竟然哭了，凶巴巴地眼神也变得特别无辜，我伸手擦了擦她脸颊的泪水，她无动于衷。

    “风铃？”我轻声问一句，风铃没吱声，越哭越痛。

    我拿出口袋里的窃听器递给她：“给你，拿着，多大点事啊！”

    风铃瞥了眼，一把夺了过去，半秒钟破涕为笑：“谢啦！”

    “……”

    我真的是……

    将来一定会让她报考北影的，她喵的演技如此爆棚，绝对是个天赋型艺术家。

    幸好我还留了一手。

    我又从另一个口袋拿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窃听器，在她脸前晃了晃说道：“这个是小五身上的。”

    “你……”风铃又要爆发的样子。

    “我怎么了？骗我很开心？”我说话间，风铃猛地伸手要抢夺，速度快得差点就让她得逞了，幸好我是时刻警惕着。

    我对风铃说：“我知道你用尽全力抢的话，我肯定不是你的对手，但你要明白愿赌服输的道理，你们既然没能瞒过我，就应该服气！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吧？另外，我既然敢拿给你看，就说明我很可能已经听过这里面的对话了，只是希望你能亲口告诉我而已。”

    一分钟后，风铃又哭了。

    这次是真哭，语气也恢复了以往的温柔：“哥，你知道咱爸为什么不让你回家吗？为什么连电话也不让你打？”

    我摇摇头没说话。

    “因为咱妈不在家。”

    “啥意思？”我习惯性地发问，可是问出口的那一刻，心里猛然一揪，无数根神经被扯断了的感觉。

    那双中年女士的花鞋，是我母亲穿过的。

    我想起来了，那么熟悉，我为何没有想到？或者说，我有那么一刻想到过，只不过被我天然地屏蔽了。

    因为在我从小到大的印象里，这根本就不可能！

    一个从不沾惹世事的农家妇女，一个几乎没有出过村子的乡村园丁，怎么可能来到川渝，参与到这件事情里？甚至取走红娘墓中的宝物，甚至……

    难怪大家都要瞒着我，就连表哥这么亲近的人也要欺骗我，我早就想到了真相应该是我很难接受的事物，却没想到是我根本接受不了的人。

    “哥？”

    “哥？”

    “哥？”

    风铃唤了我好久，也晃了我好久，可我脑子里始终嗡嗡地响，无法支配自己的意识，胸口堵得也有点喘不过来气。

    估计我的身子在摇晃，只是自己感觉不到，直到风铃从正面紧紧地抱住了我，我才感觉到胸前一团热，抽离的意识逐渐回身。

    风铃趴在我肩头说道：“哥，大家都没有恶意，瞒着你是怕你意气用事，也怕你抉择不了。只怪妹妹没有能力阻止，临死前给你写了一封信，想让你把我带回邙山安葬，没想到我被火葬场的张泽给救活了。其实我并没有失忆，也不是在翠云峰下恢复的前世记忆……”

    …………

    一周前，川渝近郊火葬场，炼尸房。

    中午快下班的时候，张泽和往常一样靠在被烟熏黑的墙壁上吞云吐雾，坚守岗位。

    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身穿红色连衣裙的女孩被放上炼尸架，是火葬场老板亲自来放的。

    老板嘱咐道：“张泽，这是今天最后一单，家属有点着急，你加一下班，下午放你半天假！”

    加班很正常，可是老板亲自送尸体就有点不正常了，这让张泽心里产生了很大的疑惑。

    张泽盯着红衣女孩看了一分钟，嘴角不由地抽动起来，疑惑瞬间就变成了震惊。

    因为他看不到眼前这位女孩的命途，准确来讲，这位少女的命途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经终结了，今生根本就没有寿命，也就是说她已经死了有三百年了。

    老板提醒张泽一句：“炉温快到了，准备焚化！”

    “老板……”张泽迟疑一下问道，“这女孩是什么时候死的？”

    “昨天晚上吧，你问这干啥，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

    “不可能，她至少死了有三百年！”张泽激动道。

    老板没好气地说：“你平时神神叨叨的也就罢了，现在别那么多废话！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她是昨天晚上死的，是她母亲从医院抱着她过来的，出大价钱，要求今天必须火化！这一单干完，放你两天假行了吧，快点！”

    张泽没有动，因为这个女孩太特别了，他三十年来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如果老板说的是真的，女孩是昨晚才死的话，那就说明女孩之前活着的时候并没有寿命。

    那和死着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既然死和活对这个女孩来说没有区别，把她焚化就相当于杀了她，张泽肯定不会做的。

    老板见张泽没动，竟然自己亲手打开了炼尸炉，要将女孩推入其中，被张泽拦了下来：“老板，这个女孩烧不得，她还活着！”

    “你瞎说什么啊，咱们火葬场的每一单生意，都是有正规手续的，医院已经开具了死亡证明，难道还有假吗？”老板根本就不想搭理张泽。

    张泽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毕竟有些东西只有他能看到，在死亡证明面前，解释再多都是徒劳。

    手续齐全，家属同意，就应该火化，这是他的职责。

    张泽没有理由再阻拦，眼睁睁地看着老板将女孩推入1000度炉温的炼尸炉里，熊熊烈火瞬间将女孩吞没。

    盖上炉盖，定好时间，老板才离去。

    离去前又嘱咐张泽一句：“家属今天就要见到骨灰，越快越好！”

    “哦。”张泽应了句，心里沉甸甸的，特别不是滋味。

    在张泽看来，这个女孩并不算死亡，烧了她就相当于杀人，这种心灵上的罪责一辈子都洗不清。

    可是在现实面前，他无能为力。

    一曲哀歌回荡在炼尸房，飘荡在火葬场的每一个角落。

    一滴眼泪，从张泽那略带烟容的脸颊滑落。

    张泽蹲在炼尸炉前，点一支烟，哼唱着不知名的曲子，应该是祭奠灵魂的挽歌。

    一曲唱罢，焚化时间也到了，张泽站起身来，缓缓走向骨灰口。

    打开盖子，愣了足足一分钟。

    老板特意嘱咐说，家属今天就要见到骨灰，可是骨灰洞里干干净净，竟无一粒骨灰！

    震惊过后，张泽眼神突然变得飘忽，似乎想起了一些事情。

    然后猛地跑到了炼尸炉前，一把拉开了炉盖。

    十年前的记忆，瞬间涌入了张泽的脑海：那位将他抚养长大的老人在临终前对他说，一定要坚守在火葬场，直到唤醒巫山的铃儿。

    张泽打开炉盖的那一刻，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慢慢闭上眼睛，一曲真正的安魂歌，从他半开半合的口中传出：

    “生于末世的人儿，怨恨是尘埃，可浮可沉可纷飞，生于天地间的人儿，你带着福音走来，洒下雨水，洗净尘世流入海。”

    此时的炼尸炉内，一袭红衣随火苗摆动，长发及腰秀美如丝，女孩脸色红润，肌肤白里透红，静静地躺着，如同沉睡千年的圣女。

    张泽口中那低沉的安魂歌，继续回荡在阴暗的炼尸房内：

    “灵魂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为世间带来永恒的光亮，游离于天地间的人儿，你从末世走来，你从乱世离去，听到大地的呼唤，愿你止步人间。”

    只见女孩胸口微微起伏，眼睛缓缓地睁开，暗红的眼眸里闪动着火花，一眨一眨的，逐渐变作清澈的湖水。

    安魂歌依然在炼尸房内飘荡：

    “恶魔在黑暗中跳动，晨音尚早，墓钟已经敲响，黑夜里的灯塔，不要熄灭烛火，她正在归来，请为她指引黎明的方向。”

    女孩坐起身来，左看右看，眼神飘忽，迷茫中透露着可爱，火焰包围着她，她却毫发未损、衣衫靓丽。

    因为她的周围萦绕着一层寒气，不知从何而来，阻隔着上千度的熊熊烈火。

    张泽的安魂歌还在回荡，若隐若现：

    “你走过每一片血染的土地，你寻遍每一个历史的角落，你穿过每一条山川河流，遗忘不是你最终的归宿，响起吧，巫山的铃儿！”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袭来，女孩上扬嘴角，呆萌的神情即刻变作傲慢的笑容，一道丽影闪出炼尸炉，喊停了张泽低吟的挽歌。

    “喂，吵死啦！你是谁呀，为啥会唱最古老的安魂歌？它在千百年前已经失传啦，现在的守夜人没有一个会的。”

    张泽没回应，迟疑片刻，继续唱完最后一句：“愿你圣洁的灵魂，永世不灭。”

    这才开口回话：“我可不是守夜人，我叫张泽，是一名灵魂摆渡人。这首歌是一位老人传给我的，他说巫山的铃儿终有一天会来到这里，让我唱给她听。”

    …………

    风铃抱着我，一句句地讲述着她是如何活过来的，应该是张泽告诉她的，或者她死的时候仍有意识吧。

    不然的话，她的周围为什么会有寒气，能抵御上千度的炉温，应该是聚集的阴魂。

    我曾经在那本《风氏家族叫魂实录》里看过“镇魂尸”一词，活尸死后会变成一具镇魂尸，周围会聚集大量阴魂。

    一些强大的活尸，死后根本就不能火化，因为炉温会降低，能烧焦但烧不成灰。

    风铃是毫发无损，难以想象她的潜力有多强大。

    风铃没有对我讲她是怎么死的，应该是真的很难开口。

    我渐渐回过神来，心里依然如针扎，妖魔鬼怪都不怕，最怕对手是至亲至爱。

    大家瞒了我这么久，可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并没有能力把事情解决好。

    看来我还得亲自去趟川渝，不管对方是谁，坐视不管，非我本性。

    风铃这丫头真傻，她也不好好看看那是不是窃听器。

    我本来是真想买的，但是没找到哪里有卖，有卖的都太大了不好隐藏，只好以假乱真，将计就计了。

    没想到还真套出来了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