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她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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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里好像带着某种执念,叫桑意在不知不觉中陷了进去。

    “阿意,你对我失望过吗?”

    桑意愕然,觉得他今天真的很不对劲儿,想起会来这儿的原因,问:“你说的是被发现关系的事情吗?”

    唐礼笙想了想,沉吟道:“算是吧。”

    “那没有。”她斩钉截铁地说,“从头到尾你都是在保护我,我没有对你失望过。曾经没有过,现在也没有。”

    “那......如果我让你失望了,你会不会原谅我?”

    “那你又会做什么让我失望的事呢?既然你知道会让我失望,为什么还要去做?”桑意心里生起了疑惑,随口的两个问题逼得唐礼笙哑口无言。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又像是在认真思考着刚才桑意的问题。眼见着刚才的不愉快都要过去了,却听得他又说:“那你最容不得我做什么?”

    桑意看他不像是在开玩笑,也正正经经地告诉他:“欺骗。我最容不得你骗我。”

    唐礼笙心弦紧绷,垂在腿边的双手暗暗握成拳。

    “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

    “对不对?”执拗的人变成了另一个,桑意围着他,要他一个点头。

    “......”唐礼笙沉默得让桑意心慌,他自己也开始质疑自己所做的那些到底对不对,只不过眼下真的不是可以全盘托出的时刻,所以他微微点了点头:“嗯。”

    桑意的心情由多云转为放晴,她走到唐礼笙身边,轻轻拥抱了他一下,说:“我信你。”

    风景还在眼前变化着,唐礼笙的解说比之前更为用心细致,但桑意却觉得他是人在心不在,眼底充斥着被什么扰乱后的不安。

    渐渐地,唐礼笙越走越慢,落在桑意身后很大一段距离。她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找了一块青石坐下,等着他。胸口蹭着一个东西,桑意戴得还不习惯,就从颈上扯了出来,手指不停摩挲着。丝绸缝的御守触感冰凉,贴着肌肤的时候却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暖。

    等得有些无聊了,桑意抻着身子往后看了看,唐礼笙还没走上来,于是悄悄拿出御守里的纸条来看。上面的字迹凌厉如风,写着两句话,第一句是:いつもあなたと一绪にいたい;第二句是:行かないで。

    桑意看不懂日语,所以她并不能明白上面的意思。只是,因为这是一个结缘御守,所以她猜想这里面装着的应该是情话之类的。直到发生了后来那件事情,她才想起去查了上面的意思,原来那是“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和“别走”。

    彼时有人担心着此后的光景,所以他做着准备,留了一手牌。却不知道,很多事情之所以让我们措手不及,正是因为它防不胜防,真相的残忍在于每一巴掌都打在人最痛的地方。

    唐礼笙匆匆寻过来的时候,桑意已经将纸条放回了御守,腾空晃着双脚,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不过,桑意一抬头,发现心情好的只有自己,眼前这人完全可以用乌云遮顶来形容,脸色沉郁,眼角眉梢的愤怒都没有完全消散。

    “出了什么事?”

    “有急事需要回国,对不起,没能陪你好好散心。”他握着她的手不肯放,眉心敛起的愧疚深重。

    “没事,我的心情完全好了。走吧,回家吧。”

    —

    回国后,唐礼笙已经两天没有跟桑意见过面了。她有些担心他,也很想他,但又怕主动联系会耽误到他做事情。所以每天都在家等着,数着他会回来的日子。

    这天中午,桑意吃完饭以后又觉得恶心想吐,而且特别容易犯困。吃着话梅,她恍然自己的例假似乎推迟了很久......

    惊吓与恐惧齐齐袭来,她当机立断去了附近的药店。当包里揣着验孕棒的时候,桑意一路上都魂不守舍的样子,好几次险些撞到路人。回到房间以后,她盯着包装盒出神,迟迟没有动作,痛苦地纠结着在急于知道答案又害怕去验证的过程中。

    几番天人交战之后,桑意闭了闭眼,鼓起勇气去了卫生间。短短的几分钟,结果出现在她的眼前。

    是......两条杠。

    桑意傻了,双手颤抖得厉害,六神无主。

    她一直不敢去想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如果是别人家遇见这种情况,可能会很兴奋,也可能会傻掉,但无论怎样都是基于喜悦与惊喜的。

    而她呢?

    她没有这种资格,从她下定决心和唐礼笙再一起的那一秒,就抛弃了很多,也抛弃了孕育孩子的资格。

    桑意的手挣扎着放到自己小腹的地方,刚刚触碰到又赶紧缩回来,几次这样之后,她还是将手放在了那块平坦上。只是,她觉得那个地方同以前没有任何变化,如果不是刚才的检查,她都不会相信那个地方会生存着她的血脉。

    侥幸的心理不断冲击着她,桑意想,或许真的有可能是验孕棒过期了。一番思量之后,她决定立马去医院讨个明白。出门之前,她有想过先告诉唐礼笙,但最后还是觉得等到一切确定了再跟他商量。

    —

    G’view的办公室里,唐礼笙双手插兜站在办公桌前,眼神牢牢盯着面前蓬头垢面的老妇人,浑身都散发着戾气。

    “说说看你知道的那些事。”他的声音不大,却不怒自威,像冬月里的寒冰,让人感受到彻骨的寒气。

    “是。”这位老妇人名叫林玉梅,是当初桑乔产女的那家医院的护士长。唐礼笙连忙从日本赶回来,就是因为找到了当年的真相,以及一些他没有想过的一些罪恶。林玉梅坐在沙发最角落的位置,哆哆嗦嗦地叙述着:“当年我们医院是有一个叫桑乔的女人住进来生孩子。”

    “是这个么?”他拿起桑乔年轻时期的照片让她确认。

    林玉梅辨认了一会儿才拍手说:“就是她!当初陪着她一起到医院来的还有一个男人,叫......叫唐......唐漠好像是。不过我记得他们那个时候好像还不是夫妻,因为那个时候大家很在意这种事情,所以,我记得。”她说完偷偷看了一眼唐礼笙,害怕自己一时说错话。

    “嗯,继续。”

    “她在医院里住了大概有3个月,人很好,也很温柔。医生给她做检查的时候还说......说......”

    “说什么?”

    “说她生的应该是个儿子。”林玉梅吞了吞口水,眼神闪烁。

    “之后呢?她生了个儿子吗?”

    “嗯。”林玉梅刚一点头就看见唐礼笙冷笑了一下,哼的一声里尽是冰渣,她吓得连忙改口说:“哦不是不是!她后来生了个女儿......”

    “难道连医生的检验都是错的?”

    “不、不知道。”

    “不知道?”唐礼笙绕过办公桌,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资料砸到林玉梅的身上,“不知道的话看看这是什么!你一个小小的护士长能在一天之内收入十万元?!如果不是干了什么不干净的勾当会有人给你十万元?!”唐礼笙烦闷地扯了扯领带,“把你知道的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再有什么隐瞒的话......我知道你一个小孙子,他的父母早就去世了,家里就剩那么一个独苗,你一个人拖着他也不容易。听说最近好不容易找到房子落脚,又好不容易找到学校可以让他入学,你说要是房子没了学校也没了的话......”

    “我说,我说。”唐礼笙捏的正好是她的七寸,林玉梅双目呆滞,回忆着她一生最大的污点,“那个时候我刚升上护士长,桑乔便是我管理的孕妇。她当时怀的确实是儿子,因为后面的几次都是我亲自陪她去做的产检,所以我看得清清楚楚。她那个孩子父亲好像身体不好,也经常在我们医院住着,到了她怀孕7个月的时候,那个男人就已经没办法下床了,偶尔还是她挺着个大肚子去照顾他。我看她也挺辛苦的,所以时不时会更照应着她一点。一直到她怀孕快8个月的时候,突然有一个长得漂漂亮亮、说是她妹妹的人来医院找她。”

    “是不是这个女人?”唐礼笙拿了桑影知的照片给她看。

    “不是很确定。”林玉梅看了好几遍说,“当年她也就十六七岁,你这照片怎么也三十好几了,变化有些大我不敢确定。”

    “那那个说是她妹妹的人叫什么名字你还记得吗?”

    林玉梅仔细回想了一下说:“记不清了。我听见桑乔叫过她什么影子来着。”

    “桑影知。”

    “哦......就是这个名儿。”

    “继续。”

    “那个女孩儿自打第一天起就天天都来,上午就去照顾桑乔,陪她说说话,我当时看两个人的关系就还挺不错的。但有一点奇怪的就是,那个女孩儿下午和晚上的时间都去她姐姐的男人那儿,呆的时间比谁都长。虽说人家的家务事我们不该讨论,但当年好些人都看得出那男人只对桑乔有感情,就是那妹妹对该是她姐夫的人心思很不一般啊。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那男人就去世了,大概是被病痛折磨走的。

    大家想,那男人都走了,那女孩儿也该走了吧。哎......没想到她来得更勤了。整天整天地呆在病房里,对她那姐姐嘘寒问暖,搞得医院那些看客们都觉得看不懂了。后来......你说谁能想到才十几岁的女娃娃能有那么深的心机啊!”林玉梅叹了一口气,双手遮住自己脸,羞愧得流泪。

    “后来怎么样?”唐礼笙只查到事情的大概,却不了解其中的种种细节。

    “转眼间,那女人就该生产了。说来也坚强,她男人走了以后她没流过一滴泪,照样每天该吃吃该睡睡,就怕肚子里的孩子长不好,看起来怪让人心疼的。”林玉梅的脸上露出一丝钦佩的神情,“在离预产期一周的时候,她妹妹来找到我,说是有急事想找我帮忙,约我下班后见面。那段时间我老公因为欠人赌债,我为了帮他凑钱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但想起桑乔的辛苦时,我就觉得或许她妹妹真的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哪晓得......呵呵,作孽啊!”她的声音开始哽咽,手插-进乱糟糟的头发里,情绪有些崩溃。

    唐礼笙递给她一盒纸,等着她整理好。

    “谢谢。”林玉梅胡乱擦了眼泪,继续说,“她约我到了一个茶楼,我刚一坐下她就递给了我一张支票,就是你资料上查到的那十万块。”

    “你急需用钱的时候她就拿着支票出现了,不觉得是她计划好的吗?”

    “谁知道呢。”她嘲讽地一笑,“谁又会关心?那十万块钱与当时的我而言就像是救命的稻草。”

    “所以你当时就答应了?”

    “我问她想让我做什么,她说:‘没什么需要你做的,只是到时候假如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只要说不知道就好了。’。”

    “然后你就理所当然地收下了支票?”

    “我犹豫过,可是当那支票到我手里的时候我舍不得还给她。可我要是知道她后来要做些什么的话,我一定不会收的!”

    “她偷走了那个孩子?然后给桑乔换了一个别人的孩子?”唐礼笙按照故事的发展一点点猜测着。

    谁知道林玉梅扯了扯嘴角,说:“如果真的只是这样,我心里也会觉得好一些......”她顿了顿,“当年桑乔的孩子一出生就被她抱走了,因为当时的孩子是我在看管,所以她带走的时候没有收到任何阻拦。并且她当年应该还收买了妇产科的医生,不然孩子的性别不可能不暴露。就在她把孩子抱走后的三个小时,她又抱了另一个小孩儿回来,是个女孩儿,长得很可爱,如果往后的日子没有出现过意外,那应该就是桑乔一直带大的那个孩子。”

    “那桑乔原本的孩子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玉梅笑得有些狰狞,“孩子,哪儿还有什么孩子,当天就被那个狠心的女孩儿掐死了......”

    掐死了......

    唐礼笙狠狠地倒吸一口气,手撑着身后的桌子菜勉强站直了身体,他的声音发抖:“掐、掐死了......你确定?”

    “嗯。”林玉梅的头垂得很低,缓缓说:“我就是那个帮凶啊......”

    “那个孩子......你知道在哪儿吗?”想起那个一来到这个世界上就被迫失去生命的他的亲侄子,唐礼笙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红着眼眶恨不得将桑影知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他设想过会找到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可能被带到了别的地方,和别的父母生活在一起,但总归是可以带他回家的。却没想到,他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如果唐漠和桑乔泉下有知,又会是怎样的一种痛心......

    “他......在哪儿?”唐礼笙又问了一遍,声音依旧不稳。

    “不知道,也许只有那个人才会知道。”

    唐礼笙没有太为难林玉梅,等她讲完事情的真相后,他就送她走了。只是这长期只有他一个人的办公室却在今天令他觉得分外冰冷。唐礼笙找出了许久未抽的烟,可是三番两次都没有点燃。好不容易烟燃了,他用力吸了一口,却发现尼古丁彻底失去了它的作用,他没有被麻醉,没有得到平静,他感觉心里的那个窟窿还在流血,并且痛感更加的强烈。

    身世之谜终于揭开,亲人已不在人世,而爱人......他要拼尽全力去守护。

    “唐先生,桑小姐不见了!”

    —

    桑意是被撞醒的,被蒙着双眼捆住双手封住嘴的她猜想自己正被横放在车的后备箱里,开过的路坑坑洼洼,震得她想吐。

    还记得她被迷晕前刚被确认怀孕十二周,拿到化验单的那一刻,她什么都来不及想,直接的动作就是把单子撕碎扔进了垃圾桶里,现在这种情况......桑意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不知道是什么人绑架了她,只知道一阵芬芳扑鼻,有人从后面对她用了迷药。

    车速慢慢减下来,最后顿住。桑意看不见,但听觉变得比平时更灵敏,那人穿着平底鞋,脚步比较轻,体型应该偏瘦,正一步一步向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果然,后备箱“砰”地一声被打开,有人将她扶了出来。那人握着她的手带着她走,肌肤相触,另一方的手柔嫩顺滑,桑意判断带走她的是个女人。

    常年空置的地方脏乱潮湿,浓浓的尘土味弥漫鼻间。桑意受不了咳嗽几声,却发现那人咳得比她还要厉害,声音是可以压低了的,但她还是听出了熟悉的感觉。

    到底是谁呢?

    桑意被她带到一个空间更小的房间里,因为这里的空气更压抑,她稍微退了一步便踢到了一张椅子,疼痛蔓延到全身,大脚趾头应该是被踢肿了。

    她以为这场绑架的目标不是人就是赎金,但从头到尾,那人都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只是把她推到墙角之后就关门离开了。

    陌生的环境里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桑意感觉很害怕,却还是强装镇定地呆在原地不动。她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担心如果被人监视着,那么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桑意坦然了很多,只是无法感受光明的她觉得每一秒都分外难熬。她想着肚子里孩子的问题,想着可能在满世界找她的唐礼笙。

    年老失修的铁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桑意闻见了饭菜的味道,是那人给她送吃的来了。她以为还是见不到绑架她的人,哪知那人先是走过来解开了她脚上的绳子,接着又解开了她手腕上的绳子和嘴上封着的胶带,而当眼睛上的黑布条被拿掉之后,她怎么都没想到出现在眼前的会是这样一张熟人的脸。

    桑影知穿着一身粉色运动装,比她实际年龄年轻了好几岁,姣好的面容上挂着怪异的神情,眼底嫉妒的怒火倒是叫桑意看得分明。

    “哼。”桑意想要抬手,却发现整个人软绵绵的没有力气,怪不得她肯对她松绑。

    “怎么样?这种经历很享受吧?”桑影知原地不动,盯着她的眼神像是要放出毒箭来,“桑乔?”

    桑乔?

    桑意皱着眉没有反驳她,她不明白桑影知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这个地方是我专门为姐姐你找的,不错吧?”她走过来抬起桑意的下巴,长长的指尖戳得她生疼,“不知道姐夫看见你这幅模样会怎么样?”

    “姐夫?”桑意开始看出些苗头,但又不太确定。

    “是哦,也不一定,或许是你妹夫。”说完这句话,桑影知就转身出去了,走得时候从外面锁了门,不知道又要去做什么。

    桑意没有力气,撑了一会儿就撑不住了,整个人从凳子上滑了下来。她靠在背后的凳子腿上,回想着从桑影知一进门开始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虽然还有很多疑问,但就表面看来,桑影知的精神状况怕是不太对劲儿。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变成了这样,桑意不得而知。然而奇怪的是,她把自己当成是桑乔时,那时时刻刻能感受到的滔天妒火和真切恨意。

    尽管她跟桑影知不太亲厚,但桑乔同桑影知的关系却是不错的。她猜想,从现在的情形看,怕是有什么隐情要重见天日了。

    —

    唐礼笙在办公室里不停转悠,坐立难安。从知道桑意不见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静下心来一秒过。她不是会无缘无故玩失踪让人担心的人,所以她的不见一定是人为的。只是到底是谁还不清楚,如今桑影知也不知所踪......如果......唐礼笙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