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仙域。

    梵音殿被称为仙域第一殿也是有它的理由的，雪白的玉石构成大殿的整体框架，上面密密麻麻的刻满了金黄的佛文，九九八十一层的梵音殿高耸入云，殿顶终日被七彩祥云笼罩，洒下七色仙光，使整座大殿都隐在了里面，使人心生向往。而那七彩祥云之内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口直径上百米的金色大钟，每天月亮升起时，大钟便会自动响起，犹如梵音一般的钟声在整个仙域内久久回荡，每当这时，梵音殿墙壁上的佛文便会发出耀眼的金光。梵音殿由此得名。

    正值夜晚，梵音殿顶端的大钟响起，仙域的域主早早地便命人把六域的客人带到梵音殿内沐浴佛光，不只是多少年前传下的流言，沐浴这里的佛光有利于增进人的修为，无论你是仙，魔，妖，抑或是别的什么。这就使六域中人私欲心膨胀，都想将它占为己有，为此，六域一直战争不断，直到七万年前，一直在外游历的佛祖回到仙域，与六域域主签订协约，规定每百年梵音殿对六域中人大开，平时则将佛光封印，并派自己的一名弟子守护大殿，负责百年一次的开启，战争这才停下。

    莲生站在莲池前，夜晚的风吹得她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狭长的眸子半睁着望着不远处佛光缭绕的大殿，隐约可以听见域主略微低沉的声音和其他人的应和声。弯弯的柳眉轻皱，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紧抿的唇，双颊带着淡淡的粉色，一头秀发只用一根莲花簪挽着，显得有些凌乱。

    “今年的人真多啊！”莲生喃喃自语。

    荷风微摆，撩起她的裙角，莲生专注地看着这一池的莲花，眸子里的不舍一闪而过，再无半点波澜。

    “想不到这无趣的梵音殿还有这等天姿国色，不枉我来这一趟。”戏谑的声音自背后响起，莲生一怔，慌忙回头。

    月色下那人逆光而来，丹凤眼中微光流转，天性凉薄的唇此时挂着一丝邪邪的笑，墨色的发随意披在肩上，显得放肆与不羁。

    莲生盯着他银得有些发亮的长袍，微微移开眼睛，只是声音有些冷淡：“阁下还是回到大殿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莲池，就连六域中人都知道，这里除了莲生，谁也不能入内，这是当初佛祖派她守护梵音殿时亲自许下的诺言，只因她的本体便是这莲池里的一朵莲花。

    想起当年自己修成仙时，莲生记得那天的月亮似乎特别圆，也是在这百年一次的盛会中，她沐浴着远处传来的一丝微弱的佛光，成为这莲池千万年来第一朵化成人形的莲。她还记得佛祖看见她时那震惊以及温暖的笑，当即便渡她成仙，并让她守护梵音殿，她就这样阴差阳错地夺了佛祖弟子的殊荣。

    可是现在，莲生垂下眼脸，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她知道其实芥尘是恨她的，这么多年了，他的恨愈发浓烈，也越使人心中不安。前些日子域主前来旁敲侧击地说起这件事，莲生知道，他是怕芥尘报复整个仙域吧，所以她才会主动提出让贤于芥尘，这么多年，仙域的勾心斗角，她早已看累了。只是这个她生活了多年的地方，终究还是有些不舍。

    无忧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儿， 月光下的她显得空灵而飘逸，只是眼里那一闪而逝的寂寞与不舍让人心疼。

    “阁下还是快些离开吧，让人看见终归不好。”莲生回过神来，对还在发愣的无忧说道。

    无忧正待说话，突地远处急急忙忙跑来一个女仙，莲生认得她，她是域主身边的女官。那女仙直直的跑到莲生面前来，看见旁边站着的无忧，面上闪过一丝异色，但随即调整好心情，对莲生说道：“仙子，域主有请。”

    莲生心下有些疑惑，不动声色的问：“哦？不知域主唤我何事？”

    “这••••••”女仙有些迟疑，想起方才芥尘佛君同域主说的话，心里又对眼前的人有些怜悯。她斟酌了一番，说道：“域主已同各大仙君商量好，赐住雪寒山给••••••您。”

    女仙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的人，其实对于这件事，她心里也是有些不满的，世人皆知雪寒山是六域之中最为寒冷的地方，即使是三伏天内，山上都还飘着鹅毛大雪，六域中没有人能受得住那里的严寒，山上除了雪，便再无他物，可谓是一座真真正正的死山。

    可是与她预想的不同，莲生只是淡淡一笑：“是么，这是芥尘提的吧，他当真这么容不下我。”女仙有些惊异于她的反应，就连旁边的男子都露出了惊讶，她却如此平静地接受。

    “你知道雪寒山是什么地方么？”无忧被她的淡然弄得有些浮躁。

    莲生看了他一眼，淡然道:“世间最寒冷之地。”

    “那你为何？”无忧有些着急。

    “芥尘那里有世间唯一的一枚避寒丹。”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波澜，莲生转头望了望那一池的莲花，转身往大殿走去，风中传来她飘忽的声音：“走吧。”

    女仙急忙跟上。

    风有些大了，吹得无忧的衣袍猎猎作响，他收回望着莲生离去的眼，垂眸看见地上莲生不知何时落下的花簪，这才发现那远去身影的秀发早已垂落下来。他弯腰捡起，指腹轻轻地摩擦着，嘴里喃喃自语：“雪寒山啊，你早就料到了吧，所以才如此的，波澜不惊。”

    月光静静地打在他的衣袍上，显得越发凄冷。

    莲生缓步走进梵音殿，此时各域中人三三两两的聚在里面，都在拼了命的打坐沐浴佛光。穿过大殿，她直直走进偏殿里面，域主早已等在那里，旁边坐着一个身穿青色长衫儒雅斯文的男子，便是芥尘。

    莲生向域王行了礼，恭敬地站在偏殿中央，便不再多言。

    芥尘只是坐在那儿，专注的盯着手中的茶杯，对莲生的到来视而不见。

    “莲生啊”，域主温凡开口道：“自明日起这守护梵音殿的任务便要交给芥尘佛君了，本君同仙域众仙君商量，将雪寒山赐予你，如何？”

    “全凭域主做主，莲生无任何不妥。”

    温凡有些诧异地盯着她，似是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轻易地答应，一旁的芥尘更是险些将茶水洒出来，他抬起头静静地注视着莲生，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一些勉强，可是莲生的脸上平静无波，一如多年前她被任命为守护使那样平静。不由得，他捏紧了手中的茶杯，眼里闪过一丝挫败。

    “嚯”地一声，芥尘站起身来，一步步紧紧地逼近莲生，手缓缓抬起，递到她的面前，摊开来，掌心是一枚小小的丹药，雪白无暇，散发着阵阵寒气。

    “这是避寒丹”。芥尘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却寒冷刺骨：“吃下它，可保你终生不受寒气影响。既然仙子答应去雪寒山，这枚丹药便赠与仙子。”

    “多谢。”莲生接过丹药，转而对温凡说道：“若无事，莲生告退。”

    温凡颔首，莲生便出了偏殿，背后传来茶杯落地的声音，莲生脚步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回了莲池。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再过不久便要拂晓，梵音殿的佛光也越来越弱，莲生坐在床头上，掌心的避寒丹在月光的反射下发出阵阵寒光，她略一皱眉，仰头便将丹药吞下，腹内一阵暖流划过，进而划过四肢百骸，莲生只觉得全身有说不出的温暖，嘴角勾起一丝浅笑，她望向窗外，等待黎明的到来。

    月光褪去最后一丝光亮，梵音殿逐渐嘈杂起来，莲生站起身来，早有女官守在门外，见莲生开了房门，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带头的依旧是昨日的女官，她对莲生说道：“仙子，域主派下仙们来替您收拾细软，殿门外早有仙驾等候，域主请您尽快出发前往雪寒山。”

    “如此，那便多谢了。”莲生冷漠地说道，侧身让女官们进来。

    随意梳洗一番，莲生便在女官的带领下去到殿门前，上了仙驾，莲生最后一次看了这个地方一眼，幽幽一叹：“走吧。”

    仙驾踏着五彩祥云而去，离梵音殿越来越远。

    芥尘从偏殿门后走出来，望着远去的身影，眼里明灭不定。

    “你这又是何苦？”背后传来一声叹息。

    芥尘没有说话，无忧摇摇头，说道：“我先回去了，沉睡这么多年，不知道那些老家伙有没有将我的妖域搞垮。”说完也不等他回答，便没了身影。

    雪寒山此时正飘着大雪，远远望去，整座山都被乳白色的寒气笼罩。这里没有任何生物，莲生无法，只得在山上找到了一个天然的山洞，细细收拾了一番，将带来的东西一一整理了，便暂时住了下来。

    第二日莲生又从山上找了一些石头，用仙法加工成桌子凳子床之类的，本想再打造一座石屋，但一想到山洞里那些收拾好了的物什，又放弃了。

    其实住山洞也没什么不好。莲生心里想。

    莲生现在是彻底地清闲了，温凡并不限制她的自由，她可以在六域之中自由穿梭，前提是她不会做危害六域之事，且没有大事情，她是不用再回到仙域主城了。这算是温凡给她的补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