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雪寒山上依旧如往日般大雪纷飞，洁白的雪花如羽毛般飘飘洒洒地落下，按尘世来算，现在已经是冬天了。

    晚月依旧如往常一般坐在莲居的洞口，眼巴巴地看着天空里撒下的雪花，瞳孔深处带着殷切的期盼。七百年来，它日日坐在这里，望向下山的方向，只希望有一天能看见它的莲生姐姐回来，它总觉得莲生会回来的，不知怎么的，它就是坚信这一点。因此七百年间它愣是没有踏出雪寒山半步，平时除了修炼就是在洞口呆着等莲生姐姐回来。

    七百年，已经足以让晚月化成人形，这中间也多亏了无忧时不时的教导和指点。想当初晚月初化成人形时，无忧还不敢相信。

    任谁看见老是跟他抢心爱女子的人居然是个女子，心里也会有些吃惊的吧。但同时，无忧心里也彻底放心了，他知道莲生极其宠溺晚月，心里还为此有些吃味儿，不过既然是女子嘛，那就没什么担心的了。

    无忧这七百年间几乎大半的时间都是在雪寒山度过的，他同晚月一样，心里有着很大的期待，希望莲生能有一天笑意盈盈地站在他的面前，语气轻柔：“我回来了。”

    天空的雪越下越大，晚月眉头紧锁，眼里一抹轻愁闪过，喃喃自语：“姐姐，晚月等了七百年了，你什麽时候才能回来呢？”

    与此同时，漾湖中心的小房子里，无忧看着窗外越来越暗的天色，眼里有着从未见过的沧桑。他的手里仅仅握着一支早已磨得圆滑的簪子，上面雕刻的莲花依旧熠熠生辉，栩栩如生，显得安静，淡雅。

    这七百年里，他除了去雪寒山，便是那梵音殿的莲池，那里的莲花依旧开得娇艳，四季不谢。花不懂人语，不论这莲池的主人是生是死，无论每天在这莲池边久久站立的人是谁，看向它们的眼神有多么忧愁沉痛，莲花依旧卖力的开着，似要用尽生命般地绽放。

    无忧会在莲池边一站便是一天，他清晨早早地便踏着露水去了，看着满池的莲花，说不出是惆怅还是哀叹。他总会在这时忆起他醒来后第一次见她的情形，那时，她是莲生，仙域的莲花仙子，梵音殿的守护使，而不是那个尘世手无缚鸡之力的卿莲。可是无论如何，内里的灵魂是不会变的，她们，始终是一个人。

    他还记得他醒后连妖域都没回，便急匆匆地来到梵音殿，只为见她一面，可是当他终于见到她时，她看向他的眼里那陌生的神情令他的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

    “阁下还是快些回去吧，被人看见终归不好。”

    还是那样清脆冷淡的声音，他的心里渐渐生出一丝欣喜，虽身份变了，但骨子里的那份清冷却没变，她的莲儿还是如当初那般，真好。

    他不禁起了玩笑的心思，哪知她会果断离开，他这才想起，他的莲儿最讨厌这种流里流气的玩笑的，心里有些后悔，正想叫住她挽回自己的形象，不料瞥见那地上不知何时遗落的莲花簪，心里一动，捡了起来，从此视若珍宝。

    时不时的会在莲池边碰到芥尘，他也如他一般，只静静地看着满池的莲花，并不言语，一立就是很久，无忧有时会无聊的想：果然佛门中人，定力就是比一般人强。

    两人很少交流，就是有，也只是那么两句，更多的则是心照不宣的沉默。直到黑夜完全降临，两人才各自离开。

    这些年，他走遍了很多地方，那些来不及带莲生去的地方，他都一一走遍了。却唯独没去九重天，因为莲生地缘故，九重天自那次危机过后，便没了戾气，空气恢复正常，地上渐渐长了花草树木，几百年的时光，显得越发生机勃勃。

    他不敢去，只因那茂盛的草丛中，伏魔阵里那朵散发着淡淡金光的莲花是他永远忘不了的痛，每每想起一回，心便撕裂一回。他不知当他鼓起勇气去看一眼，那痛苦会不会将灵魂湮灭，让他的莲儿醒来时再也找不到他。

    窗外的夜色渐浓，无忧低下头静静凝视着手里的莲花簪，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莲儿，你可知，没有你的日子，我活得就像行尸走肉般，莲儿，你在哪里？莲儿，我好想你。

    雪寒山的雪自你走后便从没有停过，你看，连它都在伤心呢。

    晚月已经化成人形了，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她天天都盼着你回去呢。

    莲池的莲花还是开得那么娇艳，可是没有你，再美的莲花都失去了光彩。

    虚寅仙君不再那么目中无人了，他现在会炼很多的丹药分给那些需要的人，莲儿，这是你的功劳呢。

    洛天楼的陈谷酒还是一样的香醇，可是却没有你的莲子酒好喝，很难想象吧，那洛天楼居然在几百年间屹立不倒，虽然掌柜已经换了许多人。

    莲儿，我买了好多的百花糕，你最爱吃了，不是吗？

    莲儿，晚月想你，虚寅想你，芥尘想你，无忧，更想你。

    天空闪过一道浓重的金光，快得，几乎让人看不见。

    远远的，孟子禾踩着云层飞来，人未到，声先至：“王上，九重天快塌了！”

    “什么？！”无忧“嚯”地站起来，“莲儿！”

    仙域里的佛钟七百年后又一次紧急敲响，沉闷的钟声响遍六域，不断凌迟着人们的心。他们这才发现，原来他们是这么害怕佛钟敲响。

    一如七百年前，九重天上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军队高手不计其数，唯一不同的，便是这次大家都没有聚在外沿，而是将九重天中心的伏魔阵围得水泄不通，阵的中央，一朵莲花开得正艳。

    “轰隆”一声，大地剧烈地摇晃起来，一个不稳，便有大量的人摔倒在地。地上草木疯涨，那草竟长到了半人多高。

    人们看着这疯狂生长的植物，无端生出一丝恐惧，此时已无暇去顾及那伏魔阵，所以他们没有看见那阵中的莲花开得越发娇艳，环绕的金光也越来越亮。

    终于，草木停止了生长，人们舒了一口气的。却见天空有七彩祥云飞来，停在伏魔阵的上方，云朵越积越厚，七色霞光一下子洒下来，将莲花团团笼罩。倏地，莲花周围的金光大盛，配合着七彩霞光，直冲天际。

    大地又一次剧烈地摇晃起来，莲花开得越发娇艳，隐隐有冲破大地之势。

    刺眼的白光闪过，人们急忙反射性的用手蒙住眼睛，待一切平静下来，他们将手拿下，惊奇地看见那七彩的光柱中，粉红的花瓣顺着光柱不断旋转，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莲花香气。

    人们看得眼睛都直了。

    大约一炷香过后，那光柱渐渐停止了旋转，只剩下莲花瓣不知疲倦地转着，慢慢的，那光柱从中自然而然地撕开了一道口子，依稀可见里面拿到婀娜多姿的身影。

    无忧此时的心情是紧张的，他紧紧盯着那道光柱，手紧紧地捏在了一起，手心里全是汗。

    芥尘亦是。

    可以说，这里的所有人都有或深或浅的紧张。

    缓缓地，那道人影从中走了出来，无忧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看着。

    出来了！

    一袭淡粉色的衣裙，外罩纯白披肩，秀发披肩，不着一物，秀眉粉黛，顾盼生嫣。那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身姿，不是莲生又是谁？

    无忧激动地口不择言，大喊道：“莲儿！”

    莲生微微一笑，天地为之失色。

    “无忧，我回来了。”

    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那句“我回来了”，便令无忧欣喜不已，他期盼了几百年的人儿，终于回来了，这怎能不令他欣喜？

    瞬间冲过去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头埋在她的颈肩，闻者熟悉的淡淡莲花香，无忧的一颗心，终于又活了过来。

    “我就知道，我的莲儿会回来的，真好。”

    莲生静静地埋在他的怀里，心中一片安宁。

    七彩霞光渐渐消失，没了光柱的束缚，纷纷扬扬的花瓣悠扬而下，将紧紧拥抱的两人笼罩其中，发丝飞扬，带着淡淡的香气。

    众人羡慕地看着两人，神仙眷侣，不过如此。

    芥尘黯然地退出人群，罢了，看到她平安就好，无忧比你，更适合她。只是心中，为何有些苦痛？

    这便是心痛吗？

    当祥云散尽时，无忧才将放开仅仅箍住莲生的手，见她头上不着一物，一头秀发披散而下，忙从怀中拿出那支莲花簪子，轻柔地将她的秀发绾住。

    “又开花了！”人群中有人喊道。

    大家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只见伏魔阵的阵中央一朵小小的莲花缓慢绽放，上面包裹着柔和的金光。

    “这是••••••”无忧询问的眼光看向莲生。

    “这本是我在莲池里随手采下的一颗莲子，握着七百年虽只能维持本体，不过还是可以养育一颗莲子，我花了五百年的时间整日用我体内的佛气滋养她，让她生根发芽，又花了两百年修炼，终于获得重生。”莲生顿了顿道：“她现在也算是身带佛气之人，不过只有意识，道行还很浅，压制不了多久，那阵里的魔头三番两次想要搅乱的心神，好趁机逃出去，也被我压制了下来。这七百年他也恢复了许多，得赶快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才行。”

    无忧点点头，说道：“好，我们回去再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