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是个老妖怪，

    在外到处搞破坏。

    天上地下等着他，

    坐在路边不过来。

    场景的恬静，让王学奎的神经轻松了不少。他活动了一下腰肢，改变了一下坐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举目远眺，发现了那个匆匆前来的白绫子裤褂。

    贾忠厚越走越近，轮廓也来越清晰。这个尖鼻子小眼睛，头发稀疏，满脸皱纹，五十开外的老年人，个子与张学奎不相上下，品行却与他没法相比。当然，他的吃穿度用与张学奎迥然不同。他的家里是四合套宅子，三间正房上面是鱼鳞瓦，门口的两边架着顺凳，天井里铺着打凿精细的青石通道。下了雨的时候，别人的家里一天井泥水，他照常可以在干净的通道上踱步。

    他吃饭很有讲究，没有肉不吃，没有鱼不吃，没有酒不吃，有人陪不吃。他有四个儿子，三个闺女，他吃饭的时候谁也不敢上桌子。他的三闺女小，不知道他的厉害。有一次，小三妮儿拿了一个煎饼，让他给卷上一点儿鱼。他说：“你敞开煎饼。”

    她就把煎饼敞开，两个手捧着伸着手等着。贾忠厚拿起了鱼碗，连鱼加汤一下子扣在了她的煎饼上。小三妮儿烫得大叫一声，把煎饼一扔，挓挲着手跑出去了。

    他的老婆个子很大，可一不顺心抬手就打，开口就骂。身上被他打得陈疤接新疤，整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听说他是个国民党员，他还发展了不少的三青团员。可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承认。看他的作风，就是地地道道的国民党作风。可惜苦无证据，谁都奈何不了他。

    他有一只铜蚂蚱，在这个铜蚂蚱的屁股上有一个孔，孔里拴着一根长长的丝线。他走路的时候看见哪里有鸡，只要附近没有人，他就把蚂蚱丢在鸡的面前，他手里拿着丝线的另一头，继续走路。不用走多远，鸡就把蚂蚱吃在嘴里。他收着丝线把鸡拉在手里，把鸡脖子一拧，往背兜里一装，无风无火，这只鸡就是他的了。

    他的家前有一片柳子地，他吃的鸡秃的鸡毛扒的鸡肠子都扔在那里。到柳子地里去看看，鸡毛鸡肠子这里一堆那里一堆，红的、黑的、白的、黄的、芦花的，应有尽有。小孩子钉毽子都是上这柳子地里去找鸡毛翎。

    昨天晌午他来做手脚了没有谁也说不清，今天他的确是来了，并且正急急火火往这走。他走到与大柳树对峙的地方速度慢了下来，谁知他并没有向这边拐，还是不紧不慢地往前走。走着走着，他竟然在路边坐下来了。这么热的天，他坐在这路边的太阳地里干什么？王学奎的心里很着急，希望他赶快走过来做他想做的事情。

    “难道是他看见我了吗？”王学奎仔细地看一看自己所在的位置。这柳树的枝有三股杈，每股杈上都生着许许多多的虬枝。每一个方向都被这些虬枝包裹得严严实实，无论是从哪个方向看都很难发现。可以说，现在除了张学奎，谁也不知道他藏在这里。

    “也许是那个藏在棉槐荡子里的外村人暴露了目标吧？”王学奎转过头去，居高临下想看看他藏在哪里。看了一阵，什么也没有看见。密密麻麻的棉槐棵，

    郁郁葱葱的棉槐叶子，在阳光的照射下绿得耀眼。微弱的风像蒸笼里冒出的热气，把人的身上脸上燸得直想冒汗。

    “要不然，就是张学奎坐在长汪头上被他看见了？”这个长汪的确很长，从上头儿到下头儿足足有五百米。上头儿有一座小小的石崖，石崖上有一把天然的石椅子。后面有一棵洋槐树，此时树荫正把石椅子遮住。王学奎坐在树上，一眼就可以看见张学奎正坐在石椅子上等着他。沿堤都是密不透风的棉槐丛，棉槐丛挡住了路上行路人的视线。不管是在河里洗澡，还是光着屁股趴在小石崖上晒太阳，都不用担心被走路的女人看见。虽说是“有礼的街道无礼的河道”罢了，“洗澡避女人”这是最起码的礼貌。中国人民解放军《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中的“不调戏妇女”一条，就是从这几个字扩展过来的。现在，连贾忠厚也避了。他在路边上坐着，棉槐丛挡住了他的眼。那一边的情况，他是不知道的。既然如此，他为什么坐着不走了呢？

    坐在树上的王学奎左顾右盼，前思后想，心里那个急就别提了。他眼巴巴地盯着贾忠厚，希望他快点儿行动起来。

    结语：

    长得像个人，没有人心眼。

    空有好宅舍，老婆孩子难。

    偷鸡是高手，害牛为挣钱。

    摆下老虎阵，等着他来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