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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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惠涓接沈画妈一个很长的电话,长到先是把她手机打没了电,马上又从座机打进来。中心意思只有一个,让惠涓帮帮她女儿和她。沈画想留在北京,女儿的愿望就是母亲的愿望。有首歌叫《只要你过得比我好》,唱爱情的,其实真正能达到这境界的,只有父母对子女,倒过来都不可能。沈画妈同意了沈画留在北京,担心和疑虑并没消除。那么,既满足女儿愿望又保证女儿安全的办法只有一个:在邓家住,好歹有大人监管。为表明心迹,提出每月付惠涓两千块房钱,并给出了付房钱和收房钱的理由:邓家毕竟是妹妹和妹夫两个人的,姐姐跟妹妹不需谈钱,跟妹夫得谈。

    沈画妈无意中点到了问题关键,却不知关键症结:她妹妹和妹夫之间的问题,与钱无关。

    沈画妈比惠涓大两岁,姐妹感情很深。小时父母工作忙姐姐代替了父母很大一部分职责,包书皮、听写、检查作业,都是姐姐的事。她上大学时姐姐已参加工作,每月都要从有限的工资里分出一部分来补贴她零用。现如今姐姐有事求到头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怎么能做到置之不理?

    这天,邓文宣手术完到家快十点了,想赶紧洗洗睡,换上拖鞋径直去卧室,到门口,愣住。床上两个枕头两床被子并排铺着,浴衣放他枕头上。这情景是夫妻结婚多年来的常态,却是这段日子的非常态。这段日子夫妻分居,主卧惠涓去都不去;邓文宣早晨起来被子掀一边就走,晚上回来拉过来就睡。怔忡间,惠涓刷着牙从卫生间探出头来主动招呼,呜呜噜噜地问:“回来啦?”

    邓文宣头皮一阵发麻,不知妻子又要搞什么花样。妻子漱了口出来,关心地问:“吃饭了吗?”

    邓文宣被动应答:“吃了。”

    惠涓又道:“那你先洗!早洗早睡!”

    邓文宣刷牙的工夫,惠涓站一边吞吞吐吐说了:“刚才我二姐来了个电话,求咱们留沈画住家里,唉,还是不放心吧。”紧接着道:“我把必须让沈画回老家的道理跟她说得清清楚楚,没用!人只信她闺女的!信了又不放心,让住家里让我替她看着!我怎么看?慢说我不是她亲妈,就是亲妈,也看不住!……”边说边偷眼看邓文宣。

    于是邓文宣明白,妻子的反常是为这事。妻子是个要强的人,不要强她不会这么折腾;话说回来,这么要强的一个人放下自尊求他,足可见她的决心。他稍有异议,等待他的便是一场轩然大波。早晨八点上手术台到晚上八点下台整整站了十二个小时,此刻他没一点多余的精力和心情,遂马上道:“住家里住家里。不然万一真出点事儿,我们心里头不会好过。”也是一种急功近利。

    惠涓没想这么大事会这么容易就解决了,意外、感动:“我二姐说,每月给咱家两千块钱。”

    邓文宣摆手:“不要!她家不富裕,我们家不缺钱!”

    惠涓低声道:“谢谢你,老邓!最近这段时间我——”

    邓文宣生怕她从头说,忙道:“不说了!过去的事情了!我洗澡了?”

    惠涓赶忙退出,邓文宣关了门。隔着门板,惠涓道:“听说你们科刚来了个协和的博士,给沈画介绍一下?”

    邓文宣脱衣服:“她不是跟向飞吗?”

    惠涓叹:“那种关系,能当真吗?现在只有赶紧给她找个正经人,有个归宿,我们才好让她走……”住了嘴。卫生间已响起哗哗的淋浴声。

    沈画搬回邓家。到家当晚惠涓跟她进行了长长的谈话,其中一条,晚上十点半前必须回家。为大局,沈画当场全部答应。

    小可真心欢迎沈画归来。离开南实证券一直预备考研,天天一个人在家看书,海潮工作忙不可能每天有时间陪她,沈画住家,好歹是她的一个同龄伙伴。

    这天,小可在网上填表申研,其中一条要实习经历。爸爸早就说过,国内大学偏重学分,国外大学重学分也重实践。小可毕业时需要的实习证明是海潮帮她找家小公司混了几天,开了个证明交差,申研却不想这么干。南实证券在业内算是有影响力的投行,她扎扎实实在那里工作过,能得到南实证券的实习证明,有可能加分。当然,前提得是,好的实习证明。

    晚上沈画下班回来,小可跟她说了自己的苦恼。不想跟爸妈说,徒然让他们焦虑;不能跟海潮说,因牵涉到陈佳。让海潮为现女友去求前女友,不厚道不说,也不一定管用。跟沈画说并不指望解决问题,至少是一个无害的宣泄口。没想沈画听罢,当即给出了中肯、可行的意见:“就找南实证券开证明!开得好了用,开得不好再另想办法!”

    小可去南实证券。提前给实习老师短信说了这事,实习老师让她下午来。到公司找到老师,说证明已开好在陈总那儿,让她找陈总取,陈总想顺便跟她聊聊。小可闻此暗叹,陈佳跟她能聊什么?无外乎发泄!由此推论,开出的证明也好不了!直觉想放弃,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幸亏她去了!陈佳见到她不仅没表现出丝毫不悦,发泄更谈不上,相反,对她实习期间的努力和贡献给予了充分认可,其中还特别提到钱志国一事,言辞诚恳充满感情,让小可一下子回想起她们那段风风雨雨充实忙碌激情飞扬的日子。实习证明不用说,开得相当好,从工作态度到能力,全方位肯定。小可意外的同时,对陈佳满怀感激,也有歉意,更有敬重。

    小可走时陈佳一直把她送到电梯口,等电梯的工夫,说:“哪天有空,一块儿聚聚?算是给你——送行吧!”

    小可慌道:“还早呢!还不一定能考上呢!”

    陈佳郑重道:“好好准备!你没问题!”

    晚上见面,听着小可对陈佳满含歉意的赞美,海潮在心里叹,这孩子太单纯了,她这样的在职场待下去,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陈佳的心理再显然不过,她巴不得小可远渡重洋远走他乡!

    这时他听小可问:“你不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吗?”

    海潮一笑:“陈佳希望你走得越远越好,去日本恐怕她都嫌近。”

    小可不得不承认,海潮的分析更合逻辑。当下有些失望、沮丧,还有种上当受骗后的气愤。她问海潮:“如果——我是说如果,咱们俩分了,你会跟她吗?”

    海潮道:“绝对不会!”

    小可好受了许多,停停又道:“保证等我?”

    海潮含笑反问:“你说呢?”

    小可点点头:“但你心里不希望我走!”

    海潮仍含笑反问:“换你呢?”

    海潮电话响,他看一眼,犹豫一下还是接了:“你好陈佳!”小可注意听,海潮听了会儿对电话道:“啊,她拿给我看了,谢谢你啊!……行行行没问题,有时间一定!挂了啊?”挂了。对小可道:“跟我说给你开实习证明的事。”

    小可道:“向你邀功?”

    海潮道:“怎么可能……为找话说吧!”

    小可问:“她说什么事你说没问题?”

    海潮道:“说找时间一块儿聚聚。”

    小可生气道:“没问题吗你?”

    海潮笑起来:“那你让我怎么说?……你们女的拒绝男的,是自尊;我们男的拒绝女的,是残忍!”

    小可道:“不许你跟她聚!”

    海潮大笑,露出那口整齐的白牙。小可看着他的笑容,心里突然涌上强烈的不舍。

    与海潮分手后小可回家,全家人都注意到了她的心神不定,到家什么都不说,径回自己屋,关了门。

    惠涓对邓文宣担心道:“跟海潮闹矛盾了!……整天在一起还闹,这要真去了日本,两年——”

    邓文宣听得心烦,直接推门进女儿房间。小可正坐在桌前想事,见到邓文宣,抬起头来:“爸,我不想去日本了,我们学校的财经学院就很好……”

    邓文宣道:“你不是刚知道你们学校的财经学院很好!为什么不去日本了?海潮说什么了吗?”

    小可道:“他什么都没说,但我感觉他舍不得我……”

    邓文宣叹:“早没感觉?”

    小可道:“早我不信任他……”

    邓文宣沉默片刻:“这是大事。你自己定。”

    小可问:“您没意见?”

    邓文宣有意见。一切的决定,去与不去,都是围绕着海潮转,父母的想法感受感情全不在她心里!但他没说。年轻人都有个视爱情高于一切的阶段,这个时候,聪明父母选择接受而不是吃醋。

    当听说小可决定考本校财经学院不去日本时,海潮重重嘘了口气,一个在爱情面前过于理智的女孩子多少有一点病态。

    陈佳来电话了,钱志国表弟陪钱志国父亲来了。

    南实证券为钱家捐的钱打过去后,老人一直感激得要命,这次专程从河北乘大巴来,给他们送来了一编织袋红岗山桃、一编织袋酥梨。“他们”是指陈总、陈总的法律顾问和那个帮他儿子说话的小姑娘。

    陈佳在电话中对海潮道:“你呢,是陈总的法律顾问;小姑娘呢,是邓小可。你看,咱们怎么把东西——分一分?”

    海潮笑道:“还真‘分’啊?不够麻烦的!跟你的同事们分了算了!”

    陈佳也笑:“就这么定了?”

    海潮道:“定了!”

    陈佳说:“到时候他们问起,你可得说我给你们了,还得跟邓小可说,免得穿帮!”不等海潮问怎么回事,接下来说了她的打算:请他们吃一顿饭。老人乘长途车背来这么两大口袋水果,值不值钱另说,心意重,请顿饭是起码的。既要吃饭,陈佳、海潮、小可是必须到场的三位,海潮觉得没什么不妥,爽快答应下来。

    小可觉得别扭,依她,这辈子不见陈佳。但海潮已经答应了,陈佳说的事是正事,自己不好太任性,便同意了去。

    吃饭时间定在当日晚上七点半,钱志国父亲他们次日要返回河北;地点是“唐宫海鲜舫”。由于正值下班高峰,海潮和小可分头前往。

    海潮到时小可还没到,只陈佳一个人等在订好的包间里。海潮不无奇怪:“钱志国家的人呢?”

    陈佳说:“临到下午说不来了,家里有事。我安排人买票提前送他们走了。”

    海潮不快:“为什么不通知我?”

    陈佳道:“他们不来我们就不可以一块儿吃顿饭了?”海潮不说话,陈佳笑吟吟看他:“你不相信我!你认为我为能和你一块儿吃饭编了个借口,编借口我也不会这么编——把邓小可叫来……你以为我愿意看着你们俩在一起吗?事实是,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告诉你事情有变时,老板叫我马上过去,跟老板谈完事快七点了,这时你们肯定已经在路上了,我就想算了,按原计划吧。”

    得知钱志国家人不来了时,小可有点心慌。作为海潮现女友,跟他的前女友一块儿,这样的三个人共进晚餐,是件奇怪且尴尬的事。海潮看出了小可的紧张,格外体贴地起身为她拉椅子,招呼她坐。钱志国家人的不到使他警惕,陈佳做任何事都有目的,不管她什么目的,不能让她伤到小可。

    陈佳对小可热情地道:“小可!气色真好,到底是年轻!”待小可坐下,她关心地问道:“哎,听说你又不去日本了?”

    小可看海潮,以为他告诉的陈佳,海潮对她摇头,问陈佳:“你怎么知道的?”

    陈佳道:“张岩告诉我的……噢,张岩是她的实习老师。我让她跟小可保持联系。”转对小可:“张岩跟你说过没有,让你东大毕业回来首选我们南实?”

    小可点头:“说过。”

    陈佳表示遗憾:“没想到你又不去了——舍不得海潮是吧?”小可不知该怎么回答,陈佳笑笑:“可以理解。”夹起一块排骨放小可盘子里:“来块无锡小排!味道很不错!”安排好小可,朝海潮方向微微侧过去身体,关心地问道:“海潮,听说你们和光瑞签了?”

    海潮没想到她会谈这个,愣愣道:“是。”

    陈佳说:“一直想跟你探讨这事,电话里说不清,今天是个机会。海潮,光瑞是家靠占有市场先机发家的公司,不具长期生存的能力。正确态度应当是保持观望,当它表现出生命力的时候再行介入。”

    海潮看一眼小可,简洁地答:“这么说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光瑞给我们开出的条件相当诱人。”原因当然没这么简单,他只是不想跟陈佳多说。三个人在一起,应当是三个人的话题。

    陈佳却接着他的回答道:“——风险更诱人!你不在乎冒险,对吧?”

    海潮又看眼小可,索性一点头:“对!”

    陈佳看也不看小可,径对海潮,“他们开的是包销!你得先买单!条件开得再好也是空头支票!海潮,能撤早撤,如果失手,你将可能赔到一无所有,现在情况不那么紧急是因为光瑞的‘胃强泰’市场影响力还在!”

    最后一句话点到了实质,也是痛处,海潮不由得顺着说了:“其实更紧迫的是大公司介入越来越多,而光瑞的销售报表一季度才有一次。真希望每个货架上都有记录器,每个药房都有我们的眼线,每卖一盒药我这儿都有反馈……”

    陈佳感同身受地大笑:“这心情我太理解了!指挥官都希望同步了解前线战况,哪怕比战局慢一拍半拍,都会影响决策,商场如战场啊!”

    小可完全插不上话,干巴巴坐一边听,心里头开始生气,生海潮的气。这时服务员送菜进来,她起身给陈佳和海潮布菜,先给陈佳,后给海潮。把一块肥硕的海螺肉放海潮盘子里,笑着对海潮道:“海潮,陈总对你工作很了解啊!”

    陈佳替海潮解释:“都做投行嘛!光瑞药业之前也曾考虑过和我们合作,所以我关心得多了一点。”

    小可笑道:“您最好多向他提点有用的建议。”

    陈佳一点头:“只要我能想到!小可,你也要经常提醒他,海潮这人,有时很自大的!我太了解他了!”诚恳、知心、倾心,像是在跟小可做交接工作——小可不知该如何往下接了。论心机、论机锋、论经验,论什么,她都不是陈佳对手。更不要说陈佳是有备而来,她是匆忙上阵。幸而这时她手机来电话了,忙抓起说声“对不起”,走了出去。

    小可走后,海潮严肃地对陈佳说:“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谈光瑞!”

    陈佳笑嘻嘻地道:“为什么?”

    海潮生硬地道:“定了的事,再谈没意义!”

    陈佳大笑,笑毕说:“其实,你是觉得三个人在一起,该找些三个人都能说的话说——是我的失误!我以为她感兴趣、能听懂,好歹在投行干过,又是你的女朋友……”

    海潮打断她,沉声道:“陈佳,钱志国家人真的来北京了?”

    陈佳再次笑了:“真的!”一停,“红岗山桃和酥梨也是真的——”停一下,带一丝顽皮道:“请他们吃饭不是真的。”

    陈佳此举近乎孤注一掷。与海潮分手后试着接触过不少男人,没一个能像海潮那样让她动心。听说小可要去日本,心灰意冷的她重新燃起了希望。她给小可开最好的实习证明,祈祷小可顺利考上出国——感情是“处”出来的,哪经得起两年的天各一方。她呢,会抓住这个机会,也许这是她最后的机会——满二十七周岁向二十八、三十跨进了,稍不留神,就成剩女!因此,当得知小可决定不走留在国内时,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她无法自控。

    海潮一言不发,起身拿起小可的包就走,被陈佳一把抓住:“海潮,你跟邓小可不合适,我了解她,也了解你!……”

    门开,小可回来了,眼前情状让她一惊。

    陈佳对她道:“刚才我跟海潮说,我认为你们俩不合适。你不了解海潮,至少不如我了解他。”

    小可镇定下来,微微一笑,拉开陈佳抓海潮胳膊的手:“陈总,子非鱼噢!”

    海潮大感欣慰的同时,自豪。小可一向怕陈佳如鼠怕猫,他让她变得勇敢!

    陈佳也微微一笑:“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呢?邓小可,知道海潮为什么会爱上你吗?因为他从前没接触过你这样的——天真柔弱小鸟依人,你让他感到新鲜,就像人吃多了咸的得吃点甜的!”说完不再理她,对海潮道:“海潮,你实事求是地说,你认识的男孩子、男人里,包括你,有见到美女不动心的吗?……没有!而女孩子面对名车豪宅五星酒店头等舱时的心情,同男孩子见到美女时的心情,差不多,她会动心!”

    海潮禁不住一笑:“会——动心?”

    陈佳沉着地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我不仅动心还付诸了行动!可当时我才多大?刚二十出头正是虚荣的年龄,还要加上出身卑微家境贫寒没见过世面!有句话说,年轻人犯错误上帝都原谅,你为什么就不肯原谅?”转对小可:“小可,想知道我们分手的真正原因吗?……因为我爱上了别人,并同那个人发生过——实质性关系,他不能接受,完全不顾我的第一次不是给了那个人而是给了他!……”

    小可听不下去了,转身就走,海潮扒拉开陈佳跟小可出去。服务员送菜来了,陈佳对她道:“结账。”

    服务员问:“现在吗?”

    陈佳道:“马上。”

    服务员小心地道:“您要的菜已经下单了不能退了……”

    陈佳厉声质问:“我说要退了吗?!”

    服务员吓得赶紧出去,包间门关,陈佳在几乎没动过的餐桌边坐下,突然间,热泪盈眶。她和海潮完了,有没有邓小可,他们都完了。

    海潮开车送小可回家,小可小脸紧绷。海潮试着问:“我们——去兜风?”小可不语,没同意,也没不同意,海潮松了口气:“从五环往里,一环一环转!”话音刚落手机响,是向飞,海潮按了车内免提上来就道:“向总,我这儿有点急事得先处理一下,回头给你电话!”说完挂了电话,这表现让小可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

    海潮车越过一辆辆大卡,跑在平坦宽阔的五环路上,轻盈流畅。海潮目视前方道:“小可,你不会认为我快三十了还是处男吧?”

    小可说:“别跟我说你们那些恶心事!”待海潮真的不说,她又忍不住:“你应该主动早告诉我!”

    海潮本想说“不是怕你恶心嘛”,但明白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认真地道:“我觉得没必要。”

    小可说:“你还有什么觉得没必要跟我说的事吗?”

    海潮肯定地道:“没有!”

    小可哼一声:“得了吧!”海潮看她,小可说:“陈佳对你的工作了如指掌如数家珍,你们一直联系着!”

    海潮解释:“联系肯定有,大家都在一个行当里混,避免不了有交集。”

    小可半自语地咬牙切齿:“她知道你那么多事,好多我都不知道!这要有个第四者在场,真会以为你女朋友是她不是我——”突然想起了今晚上最刺伤她的那句话来:“还有还有,陈佳说你对我的感情是由于新鲜,是吃多了咸的想来点甜的——”

    海潮极力耐心道:“那是她说!”

    小可不依不饶:“你们关系都那么深了,她肯定了解你!”

    海潮再也忍不住,半开玩笑地说心里话:“小可,适可而止啊!”

    小可呆住。她受了一晚上委屈,坐那里听他和他前女友谈笑风生说这说那自己一点都插不上嘴,就这样,为顾全大局给他面子她一直坚守岗位强颜欢笑,他不领情倒也罢了,不内疚也罢了,居然还跟她不耐烦,他凭什么?当下硬邦邦甩出一句:“回家回家回家!”

    海潮二话没说,灯一打,真的往返回的路上拐!小可心一沉,瞟海潮一眼,那脸无一丝笑容。她不过希望他再哄哄她,他肯定也明白,却连这点耐心都没有。

    海潮确实是没了耐心。刚才陈佳对光瑞上市的看法没影响他的信心,但是个提醒,提醒他必须全力以赴不能有一丝懈怠。一个决定的对错,常常取决于决定之后的努力。这一晚上光瑞的事他们聊了不少小可都听到了,刚才向飞来电话她也听到了,他按下向飞电话不听把她放在了前面,她应当体会他对她的感情和用心,为什么还这样没完没了?

    海潮送小可到邓家,回来的路上二人谁也没再说话。海潮停车,小可开车门下,一声不响向楼道里走,在楼道灯光的映照下那背影纤弱单薄。海潮心一软,叫声:“小可!”她站住,但没回头。海潮说:“你明天上午要去北图借书是吗?八点我过来接你!我顺路!”她一言不发径自进楼。

    小可一走,海潮就地坐车里马上给向飞回电。向飞没急事不会这时候找他。电话中向飞约明天面谈:光瑞此前的当家产品“胃强泰”在几家大公司同类药物的介入下,市场份额迅速下滑,“脑神宁”销量如果不能迅速顶上,于光瑞上市极为不利。向飞想约九点,海潮考虑到答应送小可的事,推到十点半,并简单说明了原因。

    向飞心里非常不满,嘴上风轻云淡:“郑总到底年轻,放不下儿女情长。”

    海潮道:“这跟年不年轻无关吧?”

    向飞说:“有关。比如我,就可以做到工作第一。”

    海潮说:“那是因为你没遇到你爱的人!”

    向飞断然说:“我遇到了!沈画!……但我不仅没跟她发展,还拒绝她跟我发展!我为了什么?”

    海潮不想再说这个,低声强调:“明天十点半。我准时到。”

    次日晨为防堵车,海潮七点从家里出发,他来接小可并非顺路是专程,从他家到邓家到北图再到公司,是一个大四方形的四个点。搁以往跟小可说声“不去接了”就行,现在不行。

    到邓家楼下七点半,他等到七点五十给小可打电话说到了,电话里小可说她不去北图了,她决定考东京大学,今天请老师另开书目,海潮当即大怒。去不去北图没关系,考哪里也没关系——他对着电话吼:“不去北图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打个电话很难吗?!”不待回答直接挂了电话。

    小可举着嘟嘟作响的手机愣住,如果说这之前她一直是在跟海潮赌气,此刻,心情陡转。说不去北图是赌气,说要考东京大学也是赌气,只消对方再说几句好话,她马上下楼,并且,将昨晚受的所有委屈翻篇儿,绝不再提!事实上,她已经做好了出门准备,包都拿手上了,怎么也没料到他会为这点小事大动肝火!上午,小可一人在家静静想了很久,给欧阳老师发了短信,请老师帮着推荐考东京大学的书目。

    小可突然又决定要去日本让全家人不解,问也问不出什么,只能任由她去。小可弄到老师推荐的全部书后,夜以继日地看。常常,邓文宣、惠涓下班回家,见她坐在桌前看书,晚上睡前,还原姿势坐在那里。他们感到哪里出了问题,问沈画,一问三不知。

    这天晚上吃饭,小可头一个吃完,吃完放下碗筷直接去她房间。惠涓看着她的背影:“瘦了!明显瘦了!衣服都桄荡了!这样下去熬不到考试,人先得垮!”

    邓文宣叫:“小可!不能吃完饭就看书!出去走走!”小可已进屋关了房门。邓文宣、惠涓担心地对视,沈画若有所思地开口:“是不是,跟海潮闹矛盾了?”

    两口子恍悟,一个多礼拜了,没见他俩出去玩儿过!

    小可从屋里出来去了卫生间,惠涓本想问问,看她脸色,没敢。小可手机在房间里响起,一开始大家都没在意,惠涓先反应过来,边嚷边起身往小可屋里冲:“别是海潮的电话!以为小可不接给挂了!”片刻,接着电话出来:“小可在卫生间,稍等啊你别挂!”到卫生间门口,边敲门边叫:“小可!海潮电话!”

    海潮在楼下,希望小可下来。刚听到海潮声音小可眼睛就湿了,这些天来,她一直等他电话。才发现,她根本离不开他!没他的生活根本不叫生活!这些天她拼命看书不为刻苦,是为忘却。听海潮已到楼下并邀她下去,憋了这么些天的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她原来以为她要失去他了!

    海潮开车带小可兜风。一路上跟她道歉、解释。解释上次突然发火的原因,解释这些天没顾上打电话的原因。原因只一个:光瑞药业上市在即,“脑神宁”销售量须快速大幅提升,战场时间就是胜利,医院时间就是生命,商场时间就是金钱,他压力很大……令小可在惭愧的同时,非常内疚。

    半小时后,海潮送小可到家,小可开门正要下车,扭脸微笑对他挥手告别,他却不敢看她,期期艾艾地说:“那个,时间晚了,我就……不上去看你爸妈了。”小可笑盈盈点头;此时海潮越来越生自己气,越来越后悔有话该早点说,现在不说更没法说了,牙一咬一口气道:“还有件事小可!我妈这几天要来北京,想请你爸帮着看一看片子……”

    上次手术完恢复后,海潮妈妈很快回了无锡老家,她学校里还带着毕业班呢。最近老人频感头痛,拍片子有点问题,当地医生建议她来北京找专家看。下午,她给海潮打电话说了这事。

    小可听海潮说完,看他的目光如看陌生人:“你不会是为这个,才约我吧?”海潮连道:“不不不!一直想约你一直没时间!刚才都跟你说了!”

    小可道:“但在你妈妈有需要时,你有时间了!”

    海潮低声下气:“我承认,我是想等彻底忙过这段后再约你,好好谈;我妈妈突然要来——”

    小可接道:“逼得你只好提前了!”一笑,摇头:“海潮,我要是你,我不这么做,我会直接跟你有事说事。以我们对彼此的了解、我们俩的交情,对方遇上这样的事,无论如何不会不管。目前看来,我们彼此了解得还是不够——怎么也想不到像你这么聪明的人能做出这等蠢事:需要帮助的时候,先谈感情!谈利益的时候不能谈感情,否则,再真诚也是虚伪!”说罢,下车就走。海潮在身后叫她,她把手在脑后摆摆头也不回道:“你妈妈的事,我跟我爸说,今晚上就说,到家就说,放心!”

    海潮僵在原处,深知自己犯下了一个弥天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