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比秦桧还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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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府大宅,一个似是得了什么好处的童仆小厮正喜滋滋健步如飞地向后宅奔去。

    “老爷,有个姓田的先生在府外求见!他说他是县衙李知县的幕僚,还说有一件天大的好事要和老爷您商量!”

    正卧于躺椅上闭目养神的程员外被这小厮扰了清净,没好气地喝道:“慌慌张张瞎聒噪什么!没看到本老爷在清修么!”

    “府里这些奴仆越来越放肆了,真该把你们这些皮痒的贱骨头送到矿山去开矿,拿鞭子狠狠地抽!”

    这小厮被吓得面无人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个劲地磕头求饶:“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像是想起什么,程员外突然坐了起来,急问道:“你刚才说谁求见?”

    小厮这才停止了“砰砰砰”地磕头,抬头答道:“回老爷的话,他说他是县衙李知县的幕僚,姓田,说有件天大的好事要跟老爷您商量。”

    程员外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天大的好事?今天还不够他们忙么?”

    “你快去请田先生进来吧。”

    “是!”

    看着小厮远去的身影,程员外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他是知道汪家今天要搞事的。

    婺源县的士绅、地主、富商虽然彼此之间互有争斗,但是这些大姓宗族都在婺源传了几百年,也算的上是同气连枝。

    面对外人时,他们还是能够一致对外的,不说有多团结亲密,但至少也不会故意拖后腿,否则会被其他家族看不起,骂你吃里扒外。

    况且李致远这个知县一来就给了大伙一个下马威,面带杀气,霸气外露,不是个好相与的主。

    所以尽管程家和汪家斗的厉害,但对于汪家要在县衙搞事,要赶走这个李知县,他程员外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要反对。

    但这是建立在搞掉李致远对他程家有利无弊的前提之下的,若真是有什么大好处,那也不是不可以再商量……

    没多久,田四喜就跟着小厮进来了。

    田四喜一进门,就笑呵呵地作揖,“田四喜拜见程公!”

    程员外也笑脸相迎,“田先生辅佐县尊公务繁忙,还来看望老朽这一介商贾,您这一来,寒舍都蓬荜生辉了,哈哈……”

    “不过老朽实在是有些不解,田先生为何此时光临寒舍,难道县衙无事,田先生太闲?”

    “府里那个没眼力的小厮又说田先生有件天大的好事要与老朽商量,可老朽一介商贾,又有什么资格和田先生这个知县幕僚商量大事呢?”

    田四喜见程员外明里暗里都在表明他知道县里今天发生这事,问的也直接,正好也省得他多费口舌,“既然程公快人快语,问的直接,那在下也就不弯弯绕绕了。”

    “没错,在下的确是来和程公商量一件天大的好事的,准确的说,是来给程公送一份大礼的!”

    见程员外一脸疑惑不解,田四喜也不待他询问,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婺源县有谁不知道,无论是田产、钱财,还是声望,这县里最大的两大家族,一就是汪家,二就是您程家啊,其余黄、方、李等家族就是全部加起来也比不得你们这两家。”

    “而单说汪程两家,他汪家可是一直稳稳地压了您程家一头啊!”

    “特别是近些年,他汪家靠着汪县丞的关系,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从市场上将您程家逐渐排挤出了米、茶等几行。”

    见程员外脸色阴晴不定,田四喜知道是说到了他的痛处了,“程公,在下这话没说错吧。”

    程员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故作不在意道:“这不过是商场方面的一些争斗罢了,商场嘛,难免有些许争执。”

    “老朽和汪员外同为婺源乡绅,彼此私交还是挺好的……”

    田四喜见他还强撑着不承认,呵呵笑道:“程公,那不久前您程家和汪家因争城北一块良田而发生械斗,打死打伤多人又作何解释?我听说程家五公子还被打断了腿……”

    “你!”程员外见实在遮掩不过去了,拉下脸来没好气道:“田先生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挑拨我程汪两家关系的么?”

    “呵呵,程汪两家关系还用我田四喜来挑拨?这婺源县六七岁的孩童都知道你们两家素来不和,哪年械斗不打死几个人?”

    “好啦,我的程公,我田四喜也没和您藏着掖着,都是说的实话,您又何必说些假话来诓我……”

    程员外一脸无奈,“田先生到底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田四喜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你我心知肚明,我就不在复述了。”

    “田某就说点您还不知道的,今天发生了这事,我们县尊已经决定彻底铲除汪家了!”

    “什么?!”程员外这一下的确是大吃一惊,可他仍旧有些不信,喃喃自语道:“他怎么能,他怎么敢,他……”

    田四喜斩钉截铁道:“有何不能!有何不敢!”

    “汪家勾结土匪,将土匪扮作良民,趁着重阳节管理松懈之机混入城内,散布谣言,煽动百姓围攻县衙,打砸官府,残杀官吏衙差,更妄图和城外土匪里应外合,放土匪入城,夺取婺源城。”

    “还好县尊英明神武,果断出击,已将城内所有土匪尽数斩杀,又派遣两千乡勇出城继续追击余匪,现已在汪家宅院附近发现土匪踪迹,在下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将这些贼子全部铲除!”

    田四喜义正言辞地说完这番话,惊得程员外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见程员外被震住了,田四喜继续道:“程公,他汪家做的这些难道不是形同谋逆造反么,这样的贼子难道不该铲除,不能铲除么?”

    程员外良久才反应过来,喃喃道:“你…你们这…这…比秦桧还厉害啊!”他不得不服了,这罗织罪名的本事真是和秦桧都有的一比。

    田四喜呵呵笑道:“程公,你我都是聪明人,这么做难道不好么?”

    既然事情已经做到了这步,汪家肯定是要覆灭了,他程员外要想的就是怎么确保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在这场灭汪大战中分得更多利益。

    他脑子里飞速旋转,想的都是要是没有汪家会怎样,这么一想他不禁笑了出来,自言自语道:“好,好,好!”

    田四喜见此,就知道这事基本上已经办成了,“程公,不是田某乱说,他汪家难道冤枉么?勾结土匪这事他真没做过?”

    程员外一惊,心里咯噔一下七上八下起来,他们这几家,哪个没和土匪山贼暗中来往过啊,这要是……

    田四喜立刻明白了程员外的担忧,向外虚抱一拳道:“我家县尊大老爷说了,和土匪勾结妄图攻占县城一事全是汪家一家所为,在途中暗杀他也是汪家所为。”

    “今后还要仰仗程公及婺源诸位乡绅,共同治理好婺源一县,让全县士绅、百姓都能安居乐业。”

    这才稍稍打消了程员外的忧虑,因为他确实没参与行刺知县一事,这种事他还是不敢干的。

    这人啊,哪怕是亲眼见到自己身边人被打被杀,但只要屠刀还没落到自己头上,他都会找出无数理由来安慰自己,反正被杀的不是他,他会庆幸,甚至会幸灾乐祸,直到屠刀落到他头上……

    同样的,此时也就没人来为他说话,一样的庆幸,一样的幸灾乐祸。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唇亡齿寒?共御外辱?不存在的,有的只是有一天算一天,别人的悲惨又与自己何干?

    既然已经达成了铲除汪家的共识,那接下来就要商量怎么出力、出多少力、事成之后怎么分配利益、分多少利益这样的问题。

    程员外道:“县尊打算让我等乡绅商贾如何做?”

    田四喜摸了摸自己那几撇胡子,伸出一根手指,摇头晃脑道:“这首先嘛,就要请程公您联络本县其他几大家族,说服他们跟我们共进退,这好处当然也要分他们一份。”

    程员外想了想,拍着胸脯道:“这没问题,此事就交给老朽了!保证出不了任何差错!”

    田四喜又伸出一根手指,继续道:“这第二嘛,既然共进退了,这风险就应该一起担着。”

    “这婺源的几大家族,都得出人去剿灭在汪家的‘土匪’!”

    “再说这汪家家大业大,依附于他们的人丁、奴仆众多,多些人也多些胜算,免得出了纰漏。”

    程员外连连点头道:“应当的,应当的……”

    田四喜再伸出一根手指,道:“这最后嘛,以剿匪为名铲除婺源第一大家族,这也算是一件大事了,办完之后,肯定得报给上头知道。”

    “到时候,希望各位乡绅和我们县尊老爷一起联名上报,说不准朝廷还能给各位发个嘉奖令,赞扬各位心系朝廷,与官府共进退,除了危害婺源百姓的一大祸害。”

    程员外笑道:“这也没问题!”

    “请田先生告知县尊,这些事都交给老朽了,绝不会出半点纰漏!”

    “县尊和在下对程公自然是十分放心的,只是其他几家,就还是要请程公多多费心。”

    “这事要保证万无一失,就必须全县共进退,缺了谁都不行!”

    “是是是,老朽明白!”

    “不过嘛,”程员外一脸犹豫踌躇,“这事成之后……”

    田四喜明白这是要分配利益了,“程公放心,县尊已经说了,程公出力最大,剿灭土匪所得赃款以及汪家的田产、矿产、商铺等,自然是程公占大头……”

    程员外一脸惶恐,“不不不,老朽岂敢和县尊论功,县尊爱民如子,又亲练乡勇,剿灭土匪,自然是县尊占大头……”

    田四喜道:“程公就别推辞了,我家县尊大老爷已经说了,他只要所得脏银的三分之二,用来作为练兵的粮饷。”

    “至于汪家的田产,他希望能将两成的田地交予他,分给本县无地少地的贫民及外来的流民。”

    “剩下的现银、田地、商铺、矿产以及汪家覆灭后空出来的市场,都由程公您来分配,只是希望您分配时照顾到其他几家的利益。”

    “这么分配程公可还满意?”

    程员外面带喜色,他没想到这个李知县这么厚道,这回他可是要发大财了。

    于是他连忙点头道:“满意满意,县尊大老爷果然是爱民如子的好官,只为百姓办事,自己却不拿半分私利,实乃是我婺源百姓之福啊。”

    田四喜反过来也吹捧道:“婺源有程公这样的开明乡绅,心系朝廷,又为官府剿灭土匪出力甚多,也是我婺源百姓之福啊。”

    两人互相吹捧一番,宾主尽欢,之后又讨论了若干细节,田四喜这才在程员外亲自相送之下离了程府大宅。

    站在大门处的程员外望着田四喜慢慢远去的背影,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这回他却没注意,身后刚被他训斥要送到矿场挨鞭子的门童小厮正盯着他暗暗腹诽。

    “看来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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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祯十六年九月初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