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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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致远急问:“还有多远?埋伏有多少人?”

    张文回道:“最多还有四五里,至于有多少人,我看不太清,他们都藏在河边的荒草里,河岸两边都有,隐隐约约觉得都是人,可能有一两千人!”

    “他们还在河中准备了几只木船,满载枯草,可能是想火攻!”

    见李致远还没有招呼人停船,张文急道:“公子,快些停船啊,再不停就来不及了!”

    抚河是江西第二大河流,从南流向北,最终注入鄱阳湖,所以船队此时是逆流而上,只要调整一下风帆,不仅能立刻停船,还能立马改变方向顺流往北而去。

    李致远却摇头道:“不,来得及!”

    “咱们不逃,而是要全歼这些胆大包天的家伙!”

    李致远发狠道:“老子来江西没两天,爹不亲娘不疼的也就算了,南昌的官老爷看不起咱,我也忍了,谁让他们官大呢!”

    “可现在是个人就敢随意拿捏咱们,老子一场仗没打,这坑倒是给咱们挖了好几个!”

    “咱们来江西不是来受欺负的!管他埋伏的是谁,老子现在都要宰了他!”

    李致远在南昌就憋足了气没地撒,现在既然有人撞到他的刀口上来了,那正好出了这口恶气,顺便用他们的鲜血祭祭刀,为之后的血战热热身。

    李致远命令道:“现在立即停船!”

    接着,李致远命令载有军资的辎重船,全部靠岸停下,又让所有长枪兵和大刀兵上岸,火枪兵、弓兵则躲进中间舟船的船舱。

    如此一来,除了最中心的几艘船有几百人以外,前后左右外围的皆是空船。

    众人在抚河西岸上了船,李致远开始分配任务。

    “张文、张武,你们各带一千人,分别沿着河岸两边悄悄包抄到敌军背后,等我的命令,听到枪响,你们就立刻带人杀出,杀他个片甲不留!”

    “大壮,你带五百刀兵,以最快的速度,绕到抚河上游,堵住敌方向南逃窜之路。”

    “我则带着所有火枪兵、弓兵从北向南,逆流而上,一旦敌军发起偷袭,就立即还击,射击岸上的敌军,给他们来个中心开花!”

    “这样,他们以为是埋伏、偷袭了我们,却不知其实是被我们从四面给围住了。”

    三人听完李致远的命令,皆有些犹豫,张文询问:“公子留在船上吸引敌军是不是太冒险了?”

    李致远道:“这有什么冒险的?这是最安全的差事了,我躲在河中央,船在最中间,他们又杀不来。”

    “火攻也用不着怕,咱们船多,又是逆行,随时可以停下来,让他们烧去,前面的船就堵在那给他们烧,一时半会别想烧过来。”

    “好了,别磨磨蹭蹭了,拖得久了,难免他们不会起疑,就这么决定了,你们快去,给你们两盏茶的时间,必须就位。”

    “是!”

    等候了一段时间,李致远估摸着他们应该都就位了,就吩咐水手拉开风帆,重新启程。

    船只不算很大,但要运载三千余人的军队及辎重,所以船只数量相当之多,看起来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今天才十一月初五,要是正常年份,只能算是初冬,而此时气温已经相当之低。

    站在船舱外只觉得刺骨的寒冷,风倒是没刮风,但就是干冷,李致远感觉可能快接近冰点了,俨然是一派隆冬的景致,估计再来一阵北风,可能就是冰天雪地了。

    这还是南方,明末小冰河期的威力可见一斑,据记载,明末的海南岛都曾经连下三日的大雪。

    不过今天这个大冷天倒是帮了李致远的忙,甲板上空无一人这个漏洞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这么冷的天,谁还再外面待着,都躲进船舱里了嘛。

    而深冬的抚河,正处于枯水期,两岸都露出了不少沙滩,河道宽不过三十来丈,近百艘小船,几乎将抚河河道都给堵塞住了。

    不过四五里外的河湾,船队转瞬即至,李致远坐在船舱中,屏气凝神,静静地等待着对方冒头。

    此时,河道突然变窄,逆流航行也更为艰难,船队速度更慢,而河道宽不过二十多丈,船只都被迫挤在了一处,极为拥挤,难怪对方要选在此地设伏了。

    却说河湾前方不远处的岸边停靠着五只破旧木船,说起来,河边有几只废弃的船只,倒也并不显眼。

    但就在这时,自以为大鱼已经上钩的埋伏者们悄悄地砍断了拴船的绳索,借着顺流而下的水势,小船缓缓地启动了。

    片刻之后,小船速度越来越快,直往迎面而来的船队而去。

    突然,“嗖嗖”几声箭矢疾射而出的声音响起,原本萧瑟、肃杀、寂静的抚河河道,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

    只听“轰”地几声响起,五只正疾驰而下的小船霎时间被火箭点燃了,载着熊熊大火的船儿像是卯足了劲儿,冲向了前方的船队。

    接着,喊杀声大作,河岸两边足有一人高的茅草丛中竟突然冒出了大批人马,举着大刀哇哇大叫着朝船队冲了过去。

    弓箭手也全冒了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河中的船只就开射。

    三轮攒射过后,箭如雨下,飞蝗一般地箭矢射在船身上,砰砰作响。

    这时,骤然杀出的众人也冲到了河边,开始趟水夺船,水并不深,跑在前头的已经上了边缘的船只。

    此时已经有人注意到了,火船已至,箭射三轮,突遇埋伏的对方到现在竟无一人走出船舱,无一人惊惶失措,无一人扼船防御,这只船队依旧缓缓地逆流而行,安安静静,静得可怕。

    冲杀到了岸边的众人也开始迟疑了,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最早趟水上船的人掀开船帘,发现船舱内竟空无一人!

    “不好!中计了!是空船!快撤!”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一鼓作气冲杀而出时气势最盛;杀到岸边发现无人迎战时疑窦丛生,气势已衰;待到发现中了空船计时,不仅气势全竭,而且是惊骇莫名,顿时成了惊弓之鸟。

    此时不出来打他个措手不及、杀他个片甲不留,更待何时!

    李致远早已经让船舱中的火枪兵、弓箭手上好了弹药、搭上了箭矢,只听他一声令下,众人纷纷走出船舱,朝两岸列好了队。

    这时,李致远也出了船舱,举起火铳,朝天就是一枪,“砰”地一声,响彻云霄,带起一团硝烟。

    霎时,火铳、弓箭齐发,密集的铅弹、飞矢宛如无孔不入的蚊蝇,岸上数十人接连惨叫着倒地,带起阵阵血雾。

    与此同时,两岸也突然喊杀声大作,大批人马冲杀而出。

    原本的埋伏者发现他们身后不远处竟也有埋伏,狩猎者变成了猎物,心态一下子就崩了,顿时惊慌失措。

    冲到岸边的数百人此时无遮无拦,简直就是火铳、弓箭的活靶子,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中弹、中箭倒地,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全都哭爹喊娘的转头往回跑。

    而还在外侧的人又被突然杀出来的埋伏给逼着朝河边跑,于是两拨人相撞,自相踩踏倒地者不计其数,全给堵在了河滩边上。

    这时张文、张武也冲杀过来了,李致远随即下令停止射击,以免误伤。

    现在李致远的任务已经完成,就站在船头观看这场屠杀,这冷兵器杀起人来倒的确是毕火铳好看一些,刀刀见肉,枪枪带血,大刀兵如砍瓜切菜,长枪兵如竹签插肉丸。

    一顿砍杀捅刺,哭喊求饶声此起彼伏,两岸河滩边上皆是血流成溪,血水淅淅沥沥地汇入河里,将这深冬里原本清澈的抚河水都给染红了。

    早先,敌军首领见大势已去,立刻带了一百来人沿着抚河往南仓惶而去,可他不知道的是周大壮带了五百人,正在那等着他自投罗网呢。

    没多久,河边的屠杀就结束了,喧嚣够了的抚河两岸又恢复了宁静,流水冲干净了鲜血,恢复了原本的清澈,只剩下两岸河滩一地的死尸。

    这时,周大壮也带着人回来了,只见他如拎小鸡一般拎着一人,到了李致远面前将其掷于地上,一脚踩在他背上,道:“俺将这王八犊子给公子抓来了!”

    “这厮就是带头的,他非说他也是官军,是误会俺们是土匪才埋伏偷袭咱的。”

    “哦,这倒是稀奇了,”李致远蹲下身子,笑道:“你见过大张旗鼓坐船、打官军旗号、穿官军军服的土匪么?”

    这厮趴在地上张开四肢在地上伸手缩脚的,活像只王八,“不不不,我刚才说错了,我是以为你们是张献忠的贼军才埋伏的!”

    李致远接过旁边张武的大刀,收敛笑容,喝道:“我问你,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埋伏偷袭我们?”

    “你只要再敢说一句假话,我就斩你一只手,手砍完了砍脚!”

    这厮求饶道:“现在张献忠势力滔天,这也不是没可能啊!我真是官军!是误会,误会啊!”

    李致远懒得再说,挥刀就斩下了他的右手。

    “啊~啊~啊~”手臂被齐肘斩下,疼得这厮杀猪般地惨叫起来。

    抹去被溅满脸的鲜血,李致远道:“你要是只蜈蚣,还能让我多砍几次,可惜你只是只王八!”

    “继续说!”

    “好好好,我说,我说……”

    “我说了是不是可以饶我一命?”

    又是一刀,李致远斩下了他的左手,“还敢讨价还价!”

    “啊~啊~啊~”

    李致远笑道:“脑子糊涂了是不是,不记得我问的是啥了是不是?”

    “没事,我可以再让你清醒清醒,”李致远作势又举起了刀。

    “不,不,不,我说,我说……”咬着牙,他终于开始断断续续地说起来。

    “我叫邓毛溪,原本是九江府瑞昌德安两县一带的盗贼,手下有一千多弟兄。”

    “前不久,我见张献忠来势汹汹,江西各地全乱了,我也就趁势而起,聚众攻打府县。”

    “哪知刚起兵,就被吕总督派兵给包围了,我也就投降了官军。”

    “吕总督见我手上人还不少,就让我们一起从了军,之后就随军来了南昌。”

    “所以,我真的没说假话啊,我现在真的是官军!”

    “看在同为官军的份上,您就饶我一命吧!”

    李致远喝道:“还敢说你没说假话,既然同为官军,你又怎会不认识官军的旗号、服饰?”

    “说!为何要偷袭我等!”

    邓毛溪两只手都被斩了,一直血流不止,到这会儿越来越虚弱,惨叫呼痛声都弱了下来。

    李致远就往他断手处踢了一脚,“又不长记性?快说!”

    邓毛溪一声惨叫,果然精神了不少。

    “还不是南昌的官军看不起我们,说我们土匪出身的,军纪差,连军饷、军资都不给我们发。”

    “上面不发军饷,我就好自己想点办法。”

    “我听说今天有一队婺源来的兵要走抚河去抚州,据说带了不少军资、军饷,我一想你们外地来的,人生地不熟,就是突然消失了,估计也没人会去追究。”

    “于是我一时贪念作祟,就打算劫你们的道了。”

    “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已经知道错了,现在后悔的很,求您行行好,饶我一命吧!”

    “我这也都是给他们逼的,不然我吃饱了撑的来偷袭你们啊!”

    李致远对众人笑道:“看看,我说的没错吧,不立点威,不打出点名头来,谁都当咱们好欺负呢!”

    又蹲下身子,对邓毛溪道:“不过你这理由倒也是清奇,你自己拦路截杀官军,现在反倒怪起别人来了,有胆子干,没胆子认啊?”

    “还有,你说你后悔?你看你又说假话了吧,你会后悔?”

    “我看你后悔的是考虑不周,要是再给你一次机会,肯定加倍小心,再不让人家给反杀了。”

    “哈哈哈哈,邓毛溪,我告诉你,人生最大的错觉就是以为自己能反杀!”

    邓毛溪咬着牙,强自撑着道:“说好了我老实回答,你就饶我一命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喂喂喂,你可别含血喷人啊,老子一贯是说话算数的人,人称金口玉言李致远!”

    “不过我什么时候答应这桩买卖了?”

    邓毛溪几乎要气的晕死过去,“你,你,你……”

    见李致远迟迟没有下决定,周大壮道:“别脏了公子您的手,想让他怎么死,公子说一声就是,俺来代劳!”

    “俺最喜欢斩杀这等鼠辈了!”

    李致远道:“那不行,说话就要算数,我说了让他做王八,就要让他做王八,可没说要杀他。”

    见周大壮在一旁不知所措,李致远解释道:“王八都是在水里的,是用游不是用走的。”

    “把他四肢都砍了丢河里去做王八吧!”

    “好勒!”在邓毛溪的哀求惨叫声中,周大壮一刀就砍断了他的双脚,拎起这只人形活王八,手一摆,扑通一声,将其丢进了冰冷刺骨的抚河之中,达成了李致远说话算数的成就。

    擦干了刀枪上的鲜血,清理了堵塞的河道,众人上了船,船队重新起航,径直往抚州城而去。

    只留下千余来不及清理、尚在淌血的尸骨,或许只能等时间和流淌不息的抚河水,来洗去曾经的鲜血和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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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邓毛溪此人是真实存在的,并非杜撰。据《国榷》记载: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十一日,总督九江吕大器以安庆兵上樟树镇,官兵分道上高、万载,趋袁州,大器又招柯氏兵赴南昌,降瑞昌德安土盗邓毛溪,让之从军,素无纪律,柯兵射死邓毛溪,其党千余仍为盗,柯氏兵三千亦亡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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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初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