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冲打量眼前道人，小眼八字胡，矮小身材，压根不像是得道高人，可刚才那一道席卷人间百态的惊天一剑，却是万万做不得假。

    “那个道人呢……”李玄冲安抚好林姑娘，向着猥琐老道问道。

    “自然是惊走了。”猥琐老道笑道。

    书生弯下腰，大礼道：“晚辈李玄冲，老道长有礼，多谢道长救命之恩。晚辈此时身无分文，待到此事过去，一定会筹集银两，双手奉上叩谢大恩。”

    “我这救命之恩你若要还，以金银计数，约莫足金百万两，你身上钱财可够数？”没想到老道一眯眼睛，盘算道。

    李玄冲闻言一滞，足金百万？就是让他这穷酸书生卖十辈子书画，也远远不够数，如何能还的起？

    老道见他面有难色，眯眼道：“你可是觉得，老道我挟恩图报，不甚光彩？”

    没想到书生摇摇头，正色道：“受人恩果千年记，老道长救了晚辈一命，恩情之重金山银山都比不得，晚辈自然明白。”

    猥琐老头面色稍缓，“算你识相。”

    他又言道：“你可知，老道我为了救你，沾了多大的因果？”

    李玄冲茫然摇头，猥琐老头指向那道人逃跑的方向，言道：“此人肉身，几乎摘得无缺无漏之道果。刚才一剑，玄门真君之下皆是等闲，依旧伤不得此人半分，你可知其中含义？”

    书生又是茫然摇头，无缺无漏？玄门真君？这人在说什么……

    猥琐老头气馁不已，也不再鸡同鸭讲，翻白眼道：“总之你记着，此人修为深不可测，你若是想活命，便找一处气运绵长鼎盛的人间王朝，想方设法爬到相国高位，也许此人会生出顾忌，不再与你为难。不然，你身魂之中被种了命种，逃到天涯海角，亦会被此人找到，生生被炼成道种炉鼎……”

    猥琐老头说罢，上下扫了他一眼，唏嘘道：“由此可见，天赋太高也不是什么好事，总有天妒英才的祸事。”

    李玄冲心下一沉，轻声问道：“老道长所言，可是在下出现在此地的原因？”

    “没错。那人将你掳来此地，在你身上种下命种，每夜子时与他所斩下的肉身，也就是你所见那长发道人，以死身之阴气调和尔等身上阳盛气血，待行功完毕，便会在你们这些人中，选出一人作为炉鼎，留待脱胎换骨之用。届时，你们尽将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猥琐老道一挥袖，大堂里头的木质棺材纷纷打开，露出里头各自沉睡不醒的活人，想来也是与李玄冲一般命运，被魔门中人掠来此地当做炉鼎。这些人中，有年过半百的老头，有青春正茂的少年，有正当壮年的壮汉，也有牙牙学语的婴童。

    望向大堂，李玄冲情绪难明，有愤怒，有惊讶，有沉重，有焦躁，唯独没有恐惧。

    他心中所想，尽是为什么。

    不是质问世间为何有如此不平之事存在，也不是哀嚎为何此人偏偏选中了他，更不是怒叱正派高人为何不执秉仙剑出手降魔。

    他在想，为何遇上了这档子事，自己只能寄希望于天地降下正义，希冀高人出手搭救一把，而不是向内而求，向己而求？

    如自己在家乡那处小村庄，爹娘早逝，亲人不愿被他所累，举家搬迁而走，饥寒交迫之下，年仅六岁的他，还是不靠着一口硬气，盛夏三伏天上山打柴，早寒之冬凿冰捕鱼，早起晚归，独立一人撑起男儿脊梁，渡过那段无人知无人闻的艰苦岁月？

    怎么如今，听到了此间噩耗，竟生生失了圣贤所言志气，徒劳寄希望于天降正义？

    难道仅仅是因为，老道所言此人修为通天？自身之生死福祸，为何要对强者俯首帖耳，静静等死？

    我李玄冲六岁亡双亲，七岁挑水灌满山，八岁削木刀毙夺食老狗，九岁每日跋涉三十里地凿墙偷师学塾，十二岁得村中老秀才赏识而自学书画，至此十二年间，从未低下一次男儿脊梁，这些青萍琐碎事不能压我李玄冲，今日之祸同样不能！

    李玄冲目复清明，向那猥琐老头一拜，言道：“前辈恩德，晚辈铭记在心。有差遣之处，还请前辈言明，力所能及之事定当不遗余力。”

    “你自身小命难保，还跟我说以后？”

    “老道长不辞辛苦，沾下如此因果，自然不会放任晚辈横死。”

    “刚才听你心湖之声，你这小子不是很有志气，不肯与外求？”猥琐老道板着脸问道。他看到李玄冲侧目，摆摆手：“此为老道我独门神通，他人心声我自能听到些许。”

    李玄冲面色顿时变得古怪，厚着脸皮谄笑道：“不靠外物，与不求外物，两者区别很大……老道长，除了封侯拜相外，可是有破解之法？”

    猥琐老头却是没有立刻回答他问题，而是侧了侧耳朵，而后奇道：“怎么我听不见你心湖之声了？”

    又摇摇头，竖起大拇指夸赞李玄冲道：“原来不是我神通失效，而是你能宁心静意！果真是天赋异于常人，百般念头收放自如，心湖之上不起波澜，这份心境火候修到高深处，心魔定难入侵。”

    李玄冲坦然受了夸赞，猥琐老头见其不卑不亢，心下很是欣赏，面上却是不动，言道：“破解之法嘛不是没有，关键在于你做不做的到。”

    “道长请说，天下多半难事，只怕有心人。”

    “破局关键在于你身魂之中的那颗命种。此种为那道人所留，除掉此物，便能逃脱此人掌控。破掉命种方法有多种，其中最明了的方法，乃是以力破巧。你只要入了玄门修行至金丹一境，或者学那纯粹武夫，炼成英雄胆人仙魂，摘得见阳不坏道果，自然能破掉命种。”

    猥琐老道笑眯眯补充一句：“世上天才千百种，老道都见过。从无到有，炼成金丹者，最快一甲子；那人仙魂要更难成就……在未成金丹之前，自然要有宗门庇佑一二，方才不会被外魔所侵。”

    李玄冲追问，“还请道长言明，如何能入玄门炼金丹？”

    猥琐老道哟哟哟了三声，犹要嘲讽一番，看书生根本不理会，讪讪道：“本来依你的根骨天资，玄门大宗见了都要抢着要，不过现在你被人种了下命种，对山上那群迂腐老头而言，是一桩大因果，恐怕就算老道我指点，你去了那些去处，也不会有人要……老道我修为暂时还不够兜住，便不能引你进门，免得祸害宗门了……”

    李玄冲无奈，自家竟成了人人见之则避的丧门星。

    又听老道眼睛一亮，拍手振奋道：“不如，你去往那处，依那个人的性子，此事多半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