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生死临头诛心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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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浮山最高处,悬苍峰。

    这处险峰比之罗浮山其他山头要高出大半,山峰上多有琼楼玉宇高台楼阁,依山势走向而建,两两山头并无栈道相连,想来居于此处的仙人高来高去,也不用不上此等物事。

    那条小蛇通了灵智,李玄冲问了几句山峰美景的话茬,小蛇俱是接下好好应答。除此之外,但凡与那名帝君相关的大小话头俱是不理,李玄冲见问不出有用的话来,也不继续究根问底。

    两者行了半刻钟,小蛇忽然在他面前停下,信子遥遥一指前方桃花林,再接着言道:“帝君就在前头议事,等他有闲自会过来与你说话,你好生在此处待着就好。”

    李玄冲行了小礼,往身前不远处的桃花林眺望过去,视线好不容易在诺大林子中捉到那人所在,身着宽厚玄袍,上纹诸天星辰日月沉浮,身形挺拔出彩,还未将那人面目看清,忽的双目刺痛头脑欲裂,心知犯了忌讳,赶紧将视线收回,痛感随之顿消。

    过得少顷,便有一人从林子那边走来,看身形年纪,却不是那日诵经之人。来人雪鬓霜鬟,脸上皱纹密布,目有竖瞳,瞧着与冥川大泽之中的蛇蟒之属非常相似,也不知两者有什么关系。

    这老者神情尤为愁苦,在出了林子后,又转头对身后那人言道:“不如我再给帝君寻一处地界,虽然比不上此地灵机遍布,却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福地……劳帝君大驾,再为我冥蟒一脉再诵经一年……不,只要再多出三个月来,我这众多儿孙之中,定有人能参悟玄机有所突破。”

    老者苦苦相求,那人不为所动,也不避讳李玄冲,笑着赶客道:“此事就按先前议定处理吧,钟某有事在身,还请山人见谅。”

    老者叹了口长气,左右四顾,又是羡慕又是感慨道:“此地我等住了千年,没想到有拱手相让的一天。天地之大,也就你钟神秀有这么大的面子。也罢……改明天我就颁下指去,让儿孙们退出罗浮百里之地,这冥川大泽加上这座罗浮山,尽归帝君管辖。”

    “却是承情了,钟某牢记于心。”那道人拱手一礼,将老者送离此处后,转身一眼望向李玄冲:“可是平天老道让你过来寻我的?”

    李玄冲颔首,那道人沉吟道:“他所言语不清不楚,便由你来为本君解惑,所为何来?”

    书生不愿隐瞒自身因果,轻声道:“自是为了解决身上命种之祸。老道长说我身上被大魔下了种,危在旦夕,他更坦言自身修为不足以护佑周全,怕遗祸山门,推荐我来此寻帝君,讨要解救之法。”

    钟神秀面色稍缓,往书生身上注目看去,“此种应为魔胎种玄之术,非魔门大修不能成就,一旦种下之后与炉鼎身魂相合,万难去除。”

    他又扫了一眼李玄冲,微惊道:“安命在寅申,值紫微天府同宫,紫府同宫,终身福厚……原来如此,此等命格着实特殊,怪不得那人会寻你作为炉鼎。哼,又是夺人机缘化为己用的那套做法,不问己求反向外取,终究难成大道。”

    他自语间,李玄冲面色一变,自怀中赶紧拿出老道给的符箓,却不知为何,这符箓到了桃花林这,灵性尽失,被微风一吹,竟化作灰尘散去不见。

    钟神秀一观天象,知是子时将至,又瞧见李玄冲不安之色,其人身魂之中那枚圆形命种蠢蠢欲动,自然明白即将发生什么事,却不见他有动作,只是冷声问道:“平天老儿要我出手帮你,此事也不是没有商量余地。”

    李玄冲身边白雾将起,知是那位存在即将来临,如此重压之下依旧沉着道:“帝君请言明,若能取出命种,在下一定感恩于心,来日百倍报答。”

    他身上的林妙依感受到一股大恐怖临身,又没有如往常一般有道家符箓护持,以为外头出了什么事,赶忙出来一瞧:“小书生你不要命了!”

    就在这时,钟神秀一指这俏丽女鬼道:“将此女打杀了,我自会出手救你。”

    “敢问为何?”

    “不为何。此女为鬼身,与你人鬼殊途,以她一命换你一命,想来你是赚的。莫要与我说什么交情犹在不肯动手。生死面前,忠厚老实之辈连亲生父母亦可杀;大难临头,情比金坚的般配鸳鸯亦会各自求生,为何他们能如此,你却不能?”

    “所谓玄门帝君,便是你这等货色?”李玄冲先是不信,看这道人不似开玩笑,呛声反问:“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就是与我毫无交情之人在此,也不会做出如此诛心之举!”

    钟神秀不为所动,嗤笑道:“但愿大难临头,你还能保持这份骨气。我所言承诺在你死前皆有效,若是你担心那女娃你对付不过,我便赐你一道法器对敌。若你还担心此间事情传出对你名声不利,放宽心,此间事定不会传与第三人耳中。若你担心心里有愧……”

    “还请阁下收声。”李玄冲平静的看着那道人,他深知自身凡俗,与这位玄门得号帝君的道人差距大到不可计数,却依旧无畏,目视对方放言道。

    那道人顿了一下,却没有继续说下来,带着些许戏谑之色看向李玄冲,好像要看清此人生死之际如何自处。

    是死道友不死贫道,还是如那些呆瓜同道一样,即便身死道消亦从容不悔?

    李玄冲将女鬼从背后拽到身前,林妙依不明所以看向四周,发现一个人都没有,急切道:“小书生你在跟谁说话呢?哎呀来不及了,那怪物快出来了,老头给你的宝贝呢?”

    “林姑娘,请听我一言。”李玄冲肃然,“生死大祸临头,在下自身难保,不能拖累于你,还请林姑娘速速离去,免受牵累!”

    “我不走……”林妙依不肯,李玄冲盯着她看,轻声安抚:“我有一计,能够在那人手下逃生,你留在此地反而会拖累我,你可明白?”

    “这,那……”

    “待我逃出此祸,再来此处与你相见!”李玄冲放下骨灰盒,身形向后一转,抛下林妙依,一人独身往山林之中疾奔而去。

    林妙依终究为阴魂之身,不能离开自家骨灰太远,跟了一会儿便再也不能前行,徒留一人怔怔看着远处少年背影。

    子时将至,冲入山林之中的李玄冲平定心神,他身边白雾催生,一股股冒了起来。白雾之中有怪形步出,一步一步间慢唱着诡异童谣,身边草木受那白雾一侵,俱被灰色一染枯萎败亡。

    他拿住腰间那枚来历玄异的古玉,又抓起身边一块锐利怪石,心中急思如何破局。

    “红妆俏,女衣瘦,梳头作妆正西楼……”

    此时此刻,李玄冲才知道平天老道给的符箓有多重要,现下没了符箓拖住怪声邪力,被那莫名童谣声一慑,李玄冲便是有再多周旋之法,也无从行动,浑身只觉得受千钧之力压顶,丝毫动弹不得。

    怪声越来越近,从白雾之中渐渐现出一物,也不知道是人是妖,只见它四肢并用趴伏在地,裸于外身之皮惨白渗人,垂下的头颅突然扬起,面皮上三只怪眼聚成一团,哗啦一声爆出三尺黑舌,往李玄冲身上卷去。

    李玄冲钢牙紧咬,只恨自身无能,无力尽诛来敌,却不闭眼等死,心中所想尽是如何在最后一刻敌人松懈之机,暴起攻杀。纵然不能伤敌筋骨,也要让它知晓,天地之间有我一人不惧于他!

    就在他心神凝于一处静待敌人松懈之时,侧目之处一道清光爆起,斩落空虚荡平诸有,如撕开金箔搬将那来犯之物撕成碎片。

    与此同时,一位身着玄袍的道人挺身立于他身侧,目视少年微微点头赞道:“虽说你这等性情于道途之上将会受累良多,但无碍本君赞你一声好胆!”

    “帝君设下的这道诛心之试,在下可是过了?”大难暂去,李玄冲站起身来目视玄袍道人。

    “你知晓本君意在验你性情?也是,本君既然违背先前所言前来搭救,用意如何自然明了。你能看破,说明你不算愚笨。”玄袍道人钟神秀赞许道。

    “帝君难道不怕,在下方才所为全在演戏?”李玄冲有些不解。

    “是真是假,本君自能看透。且来问你,若是本君不出手,你又当如何?”

    “自然是战至最后一刻,就是敌不过来人,引决自裁想来也能做到。对方不是要我这一副肉身么?就是自戮引死,在下也不会留给那人半分好处。”李玄冲语气平平,却有一股蔑视生死的豪壮气概。

    钟神秀闻言不语,掐指成印数算天机,又想起师尊将他赶出师门时所暗传运道批语,那寥寥几字批语竟是与眼前之人莫名重合,不禁顿在原地。

    片刻之后,他紧盯着李玄冲腰间玉佩,洒然道:“此物可是你随身所有?”

    “此物并非在下之物,原是某位‘朋友’所赠。”李玄冲倒也不藏着,大大方方摆弄腰间玉佩。一位玄门帝君若是起了歪心思,他再藏着也是无用。

    “既然如此。”钟神秀面色一正,肃然言道:“你可愿拜入我门下,得我庇佑?你身上命种,本君自有办法为你消了,不虞有失。只不过,本君所奉之道,与天地有冲,或者说与天下十大仙门之一有着道途之冲。若入我门,自此劫难不断,若是想安身立命追求逍遥,却是找错了门路。”

    “帝君所奉之道是什么?”李玄冲闻言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反问道。

    “教化万灵,奉此成道。”钟神秀一撇远处桃花林,继续道:“天地之间有人尊之道,尊崇人道消杀万灵求唯一独尊;我之所求为尊天地,教化万灵不受愚昧之苦,约束其等与世人同修大好,共参玄妙道果!”

    李玄冲听得他言,又联想到那日在山巅云畔与飞禽走兽一同听道,心中不禁泛起诸多感慨,对此两道之异同他并没有什么深刻认识,只是听闻钟神秀如此说法,敬佩此人志向之高远,气概之豪迈!

    他心神激荡,立起身来,向着天地间先是一拜:“天地为先。”

    又转过身来对着四方敬拜:“敬四方诸圣立教化,开人间盛世。”

    最后向着那玄袍道人钟神秀俯身一拜:“帝君之功,立在千秋!在下李玄冲,愿入帝君门下,与天下同道之士共参妙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