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敢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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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州宋军大营。

    教军场的演武台上,两杆大枪上下飞舞。比武之人是“敢战士”的岳飞和亲卫队的统制罗定山。罗定山比岳飞高出一头,臂力亦极强,在岳飞到相州大营前,他是公认的军内第一。自岳飞参军以来,显示出鹤立鸡群的武力,每次自由练习,都有各营的高手前来挑战,至今连战九场无一败绩。终于惹得罗定山来和他较量。

    此次比武吸引了大批的军士观战。刘子羽远离人群,立于点将高台上,他边上的是其父亲,官拜河北河东宣抚参谋官的刘韐。刘韐须发花白,身形高大不怒而威,一看就是久历风雨的宿将。

    “这个岳飞显然经过名家指点,真是一颗好苗子。”刘韐黏着胡须叹息道。

    刘子羽道:“我查过他的背景,汤阴县永和乡孝悌里人,自幼跟随名师周侗,箭法可百步穿杨。据说曾向名枪陈广学过秘技,来参军前已号称一县无敌。假以时日,定可成为我军中柱石。”

    “原来是周侗!可惜他终要败在罗定山的枪下。”刘韐凝神片刻笑了笑道。

    刘子羽惊讶道:“这却为何?看此刻他还稍占上风!”

    “岳飞和罗定山武艺只在伯仲间,但岳飞的动作有些犹豫,似乎没有必胜的决心。”刘韐微做停顿道,“小罗被压制有十五招了。最多五式之后必然反击。不然就是他放弃了。罗家的儿郎各个心高气傲,是绝不会放弃的。”

    刘子羽皱眉望着演武台,果然罗定山已后退十步,背后就是高台的边沿,再退也无路可走。岳飞拢枪凝神,长缨旋动着刺向对手脖子。罗定山猛一跺脚,人离地而起,半个人都旋动到了演武台外。岳飞松了口气,长枪点向对手后心,但先前那击破一切的力量已散去大半。罗定山人在半空突然单手拧枪,拖在地上的枪尖陡然一立,枪杆弹起将他拉回了擂台。“杀!”罗定山长枪激荡,枪缨晃动抖出七个枪尖。而岳飞先前气势已泄,为躲开他的大枪疾步后退,却忘记了自己是在高台边沿,刚一侧身就一脚踩空。

    “好!”四下彩声四起。只不过这一次是岳飞于台下,略有失落地望着台上举枪环顾四方,气焰高涨的罗定山。

    岳飞抱拳施礼道:“我输了。”

    罗定山对他微微一笑,将其拉上演武台,同时接受四周的欢呼。台下许多刺耳的倒彩送给了岳飞。尽管岳飞神情淡定,但徐庆为首的“敢战士”们,立即第一时间将目光瞪了过去。

    方才那是改用在步战的回马枪,罗家子弟名不虚传……刘子羽不由佩服地向父亲躬身施礼。

    “败不馁。好好历练他。”刘韐笑着离开点将台,心里暗道,“不管多厉害,兵营里的新兵总得挨训啊。”

    岳飞坐于营棚外,有些无聊地看着逐渐黑沉的夜幕,脑海里尤在回想先前比武失利的情景。方才那一枪为何会犹豫,为何没能做到全力施为?是抱着侥幸,以为已经赢了;还是因为对手是大营里的将领,所以不敢全力以赴?看着逐渐上升的月亮,他不禁想,如果再来一次,是不是仍会犹豫?

    营棚里徐庆、汤怀等人正啃着冷馒头。他们和罗定山所在的亲卫队,以及步兵营第九指挥的老兵打赌,如果岳飞连赢十场,“敢战士”就能赢得十桌酒席有酒有肉。若输了,不但什么都没有,还要替对方分担十日的杂务。今日这场正是第十场。

    “敢战士”是刘韐在相州大营新编制的队伍,选取的都是体格强健,有一定技击基础的战士。加入敢战士后,待遇虽不及上等士兵,但比普通士兵高出一筹,且不必如普通应募者那样被刺字。然而也正是如此,常被人非议说他们不是正规军。

    入营一月有余,徐庆、汤怀等人和老兵们不止一次发生过冲突。岳飞作为“敢战士”里最勇猛的一个,自然也成了众矢之的。因为他尽管武艺高强,但在军队毫无根基,论出生也不是富贵人家,所以赞许他武艺高强之余,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出头鸟。

    岳飞在“演武场”赢得越多,各营的老兵们就越想压过他一头,因为新兵被老兵差遣,老兵欺侮新兵是自古以来的常例,所以他们请出了亲卫队的罗定山。罗定山被誉为相州军第一神枪,论军阶岳飞和他天差地远。但他也很在意岳飞的武艺,并不需要人过多请求,就欣然答应了这次比武。

    徐庆拍了拍桌子:“奶奶的熊,我们就算是输了这一场,丢了所有十桌酒席,他们火头军的人也不能如此欺负我们。一口热汤也不给,这算什么?”

    汤怀斜眼看了他一眼,慢慢道:“你叫什么?又没没人饿到你,能找谁说去?这个赌约是你徐蛮牛一个劲鼓捣出来的。前几场赢的时候,火头军也没亏待我们。怎么?输了就不许人折腾你一下?愿赌服输,明天我们还要如约替他们干杂务。到时候你徐大爷可不准给我掉价。”

    徐庆扬了扬眉,汤怀毫不退缩的瞪了一眼回去。徐庆撇嘴道:“我怎么知道大哥会输,他可是从来都没输过的。那姓罗的只是侥幸。”

    “输了就是输了。岳飞的大名我也曾听过。不过在县里傲气,不一定就能横行天下。”汤怀望着营门口的岳飞,心想,我也不信他会输,但看着又不像是故意输的。

    “那个罗定山的确厉害,据说他家是罗家枪的嫡系传人。”边上有人小声道。

    “罗家枪算个屁?这次就是他狗运好。岳大哥本想放他一马。”徐庆不屑道。

    “罗家是隋唐名将燕郡王罗艺的子孙,连他们你都不知道?徐蛮牛,你就算没念过书,《隋唐演义》总听过吧。”汤怀笑道。

    “狗屁罗家枪。”徐庆哼了一声,嘟囔着拿了两个馒头,来到营棚外坐到岳飞身边,“大哥,吃点东西吧。”

    岳飞看了他一眼,笑着捶了他一拳道:“别哭丧着脸。应募之前,我们何曾想过要一军无敌?你真以为我打遍天下无敌手?”

    徐庆瞪眼道:“反正大哥在我心里,就是像关羽张飞那么厉害的人!那个罗定山是谁我可没听过。”

    岳飞笑道:“就算是关云长张翼德,在虎牢关也曾三英战吕布,他们也不是上来就打遍天下无敌手。”

    “是!”徐庆摸摸鼻子,忽然压低声音道,“哥哥,你不会是让他吧?虽然我了解你,觉得你不会。”

    岳飞一瞪眼,反问:“让他我有什么好处?”

    “这个……”徐庆大眼睛转了转没吭声。

    岳飞道:“我们新入伍就和第九指挥结了仇。这些日子,天天有人找我们茬。长此下去不是办法。这个罗大人的武艺是公认的第一,输给别人,不如输给他。输了以后,或许别的大营也不会再对我们弟兄咄咄逼人。而万一赢了他,后面又会惹出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哎?”徐庆吃惊地张了张嘴。

    岳飞笑道:“道理是这样的,你不好意思说出来,是因为担心我变成那种人?”

    “他娘的,你当然不是这种人。”徐庆松了口气。

    “罗定山武艺很高,而我当时犹豫了,犹豫的原因就是方才的想法。我没想故意输他,只不过最后那口气没屏住。失手了而已。”岳飞深吸口气,看着月色道:“好在不是性命相搏,我保证不会有下次。我们兄弟要在兵营出人头地,但不能靠卑躬屈膝的办法。”

    “对!”徐庆重重点了点头。

    “姚政呢?”岳飞忽然问。姚政就是在募兵当日,和徐庆一样六发三中的新兵,同样被收入“敢战士”。

    徐庆笑嘻嘻道:“姚胖子说是为了让受气了弟兄们开心一下,出去找酒了。放心这小子鬼得很,又是我们这一棚的临时军头,一个月来上下的人面都熟了一定没事。”

    这时,远处有人急匆匆奔来道:“岳大哥、徐大哥,姚政出事了!我和他一起出去弄了两坛子酒,绕过了军营大门,就要到我们敢战营门口时,忽然被人堵截。姚政被抓了,我看到了是第九指挥的人。他们说了,要人的话让岳大哥去要。不然把姚政打个半死再送军法队。”

    岳飞面色顿时浮起寒霜,营棚里汤怀等人听到外面的动静也都跑了出来。

    汤怀问道:“如果我们去要人,去哪里要?”

    “教军场西北角,靶场。”报信的弟兄回答。

    “干!他们是故意欺侮人!”“不能让姚胖子被送到军法队!那样会被退回原籍的!”“我们一定要去救他!”“大哥怎么办?”

    最后一句话是汤怀问岳飞的,他似乎心里有了答案,却想听岳飞说。

    岳飞看着身边这几十个人,沉声道:“我们必须去救姚政。他弄酒水,不是为了自己快活。是为了我们大家。别人欺负上来就要还手。这里所有人都跟我去,但别惊动敢战营其他棚的人。”

    “好!”徐庆和汤怀带头跑回营棚拿操练时用的武器,木棍哨棒甚至匕首都有人带了出来。

    岳飞一皱眉,低声道:“什么兵器都不准带。只要人跟我去就好。”

    “这……”汤怀皱起眉头。

    “营内械斗,你们不怕军法吗?”岳飞先是喝问众人,随后笑道,“真要开打,万事有我。”

    “是。”徐庆对岳飞做的任何决定都毫不怀疑,当即将哨棒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