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涵听着屏风后的水声，心烦意乱，连饮三杯水后，才定下心来。

    哗啦——

    一阵水声。

    他偏头往后一瞧，屏风上映出一道高大笔挺的身影。

    他思绪不由自主飘到几个月前在宋宫里的那个夜晚，柔软的丝袍，温润的触感....

    这导致霍无恤穿着中衣从屏风后绕出来时，谢涵脸上微红。

    所幸霍无恤头脑昏沉，眼前迷离，并未察觉。

    谢涵拿了件外袍递过去，「别着凉了。」

    霍无恤捏着外袍，定定瞧他，门外传来响动，是温拾许拎着药箱赶过来了，谢涵忙唤人进来，给他说了基本病情，便见温拾许对着霍无恤一顿望闻问切，最后下笔如飞开药方。

    温拾许可不喜欢给霍无恤看病了。这霍无恤病好后，琢磨着他驻守北境，不再能像往常一般常伴君侯，君侯府上医工的医术必须抓起来了，冷弃否无妨，只是过于中规中矩了，给人调理却是极好的；温拾许却截然相反，水平忽高忽低，擅长用虎狼之药治急症。这君侯怎么吃得消？

    因此，霍无恤病一缓，就是翻脸不认人，抓着他一顿「教导」，他奶奶的，他温某人给人看病的时候，某些人还不学无术着呢。

    奈何形势比人强，只能低头。

    还好霍将军身强体壮，难得生病。如果有，多半是自己作的。

    冷不防又遇到一次，温拾许不用想，甚至不用摸那有点儿弦的脉象，就知道是君侯成婚某人心思郁结带来的。为了防止再给这烦人精看几次病，温拾许偷瞄谢涵一——小小风寒罢了，竟然新婚之夜都赶过来。

    那下面的事，想来无妨，于是他这样说：「风寒入体，头项强痛，喘而无汗，发之即可。只是这半夜发汗，最好有人在旁，给擦汗换衣再换一床干净的被褥。可霍将军似有不寐之症，婢女守夜就睡不着，只怕......」

    谢涵知道这是当初在梁国质子府，那么多婢女要爬他的床留下的后遗症，他心下怜惜之情起，对着温拾许点了点头，「这无妨，本君来想法子解决，你只管治疗。」

    温拾许狂点狗头，开了两副，一副解肌透邪马上喝，一副养阴生津汗后喝，又道：注意保暖，换衣擦汗时莫着凉。

    谢涵传唤人烧起炭火，又呼来两个婢女在屋外廊下守着，这样霍无恤看不到，他又能随时传唤。随后对王洋说：「回去告诉公主，就说我有紧急公务要处理，让她先安置。让院子里的人闭好嘴巴，若是给我听到什么闲言碎语，决不轻饶。」

    王洋眼皮一颤，点头应诺，留下守卫的卫士，先回了新房一趟。在他回来前，谢涵已经看人喝完药，拉着人上床，一人一床被褥睡了。

    发着热的霍无恤呆呆的，异常乖巧，让他喝就喝，让他睡就睡。

    发完汗后的霍无恤，才惊觉今夜发生了什么。他小心翼翼不敢动，用旁光瞄身侧人，最后突发奇想，伸手撩对方发丝。

    谢涵今夜是有任务的，要看着霍无恤，睡的极浅，身侧人一动作，他就醒了。

    所幸霍无恤手才伸出去，顺势就落到对方肩头，小声道：「君侯？」

    谢涵用手背一探他额头，热退了，便要唤人烧水、煎药、换被子。

    霍无恤瞧人疲惫，连连道：「君侯，你别听温拾许的，我这么缩在被子里就好了，哪会着凉，再喝几杯水，哪还要喝生津的药。」

    谢涵不管他，一通吩咐下去，最后霍无恤又进了一次浴桶，他还在一边喝茶。

    但这次洗澡又与前半夜不同。霍无恤如今脑子清明，耳聪目灵，听人连连喝水声后，嘴角一勾，大喇喇把一边的衣服扔进了浴桶，接着这样说：「

    啊呀，君侯，我衣服弄湿了，你能帮我再递一份吗？」

    谢涵呼吸一窒，想叫婢女来给，又莫名不悦，最后拿了一套白色中医绕到屏风边上，伸手进去。

    「哗啦——」霍无恤正出浴，伸手接过衣服，约莫是出来的太急，溅出好多的水，他脚下一滑，偏如今发热过后手软脚软，只能「啊——」的一声往后倒去。

    谢涵一惊，腕上施力，一拉一拽，就这么把人带到自己的怀里，淋漓的水溅了他一脸，手上的触感是熟悉又陌生的温润。

    咚——

    他心如擂鼓，像要跳出嗓子眼，下意识低头看去。

    霍无恤却是借着他的力站了起来。

    怀中乍空，谢涵既松一口气，又陡然空虚。

    不想下一瞬，对方拿手不停地在他身上擦拭，「君侯，我把你弄湿了，怎么办，您身子弱，千万别着凉。」

    谢涵嘴角一抽，提醒他道：「这边有毛巾。」倒也不必一直用手给他擦。说完，他脱了沾水的披风，「而且里面是干的，现下睡了便好。」

    霍无恤：「......」

    他无语地跟着人一人一床被子进入梦乡。

    谢涵这才终于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闭上眼睛，不一会儿陷入深眠。霍无恤却开始睡不着了，他侧着身子，一直瞧着人，心里既对宋玉有些抱歉，又有种得意，这得意下作的很，可他忍不住想：就算嫁给了君侯，你宋四公主也算不得什么，什么都不算。

    他又伸手撩对方发丝。

    第二日，谢涵醒来，翻身坐起，忽觉头皮一痛，低头看去，只见二人长发纠缠，最后竟纠缠成了个结，还连打了三个。

    谢涵瞟一眼人安静的睡颜，瞧着那眼皮下咕噜噜转动的痕迹，哼笑一声，却不戳穿，随手拿匕首割下了这个结，便出门去了，吩咐门口婢女好生照顾霍将军。

    霍无恤这才从床上爬起来，看着空荡荡一边，和洁白褥子上散落的几根发丝，失落无比。

    谢涵处理了些事物，事毕，忖着要去见宋玉一面，手里却又摸出那个发结，出乎意料的，他竟还没随手扔了，大抵是上苍不想叫他扔了罢，谢涵遂叫来个巧匠，「做个丝绦，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