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自怨自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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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3、自怨自艾的人

    周英也不知道自己这两天是怎麽了,明明发了工资,可心里却一点也不开心。

    今儿个凌晨四点多,姐姐周蓝便起床去基地了。她一向睡眠很沉,很难被人惊醒,每个早上没有娘几次喊叫是起不来的。可从昨日早上开始,一直到今天,她连续两个晚上都没睡好,一到姐姐起床的时候就被惊醒。

    周蓝轻轻穿好衣服,蹑手蹑脚走了,没有一点声音。外面黑漆漆的,很安静,周英都可以听见自己的叹息声。

    “唉,我是不是太倔强了?”

    前天晚上,姐姐一共拿到十一圆薪水,基本工资六圆,餐饮补贴一圆,早班补贴两圆,以及绩效奖金两圆。她自己只工作三天,基本工资两圆,餐饮补贴一圆,绩效奖金一圆,加起来也只有四圆。

    而姐姐现在又做了甚麽财务官,一个月下来拿到的钱更多。

    有五圆的职位津贴,再加上骑自家自行车去摆摊,又有三圆钱的交通补贴。一个月三圆的餐饮补贴,外加一个月五圆的早班补贴,月底有三圆的绩效奖金,再加三圆的全勤奖励。工作一个月,有十五圆的基本工资,总计能拿到三十七圆。

    这麽多钱,是她难以企及的,如果那天没有负气之下离开,她会和周丽娟一样工作,最起码一个月下来也能拿到三十二圆。

    这个时候,周丽娟已经在干活了,下个月就能拿到三十二圆钱,而她却在被窝里自怨自艾。想到这,周英心里更有几分后悔,忍不住想,现在人手紧缺,她又勉强是老员工,要不要低头跟秦致庸说一声,她重新参与到里面工作。

    “他会不会应承呢?”

    天不知不觉亮了,她一直醒着,不多时便听见答起床的咳嗽声,过一阵,答便叫着大哥一起去给秦致庸家帮忙修房了。昨日两人就有过去,今儿个是最后一天,下午就会回来,房子便算完工,晾晒一段时日就能入住。

    周英知道,这是秦致庸修的新基地,等苹果园能用,以后制作凉皮会在那,所有的东西都从李勇家搬过去。这似乎是个机会,以后不用再同李玉莲碰面,免得难堪。

    姐姐去鹿港镇上了,答去帮忙了,二哥也在忙,家里只有娘在,幺弟文洋去丁家门舅舅家了。家里的活不多,她要等太阳升起后晾晒菜籽和干辣椒,菜籽平铺在院子里晒,干辣椒挂在屋檐下。活不算多,但娘背着铁锨去外面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嗯,还有一匹马,一个畜生。

    娘在答走后,吃一点干馍馍和咸菜便走了,她等太阳升起,干完活,便给马喂一些草和水,看着它在那哼哧哼哧打着响鼻吃东西。

    “马儿,马儿,你说我低头跟他说要回去,他会不会觉得我很……”周英坐在木凳上,两手手掌撑着下巴看着马吃草,一边喃喃自语。后面的话没有说,是因为不知道用什么词语好,没有一点矜持、低贱、见钱眼开,或者其他。

    她第一次知道,在一个人面前低头是这样难的事,尽管这事并非他二人的矛盾所在。简简单单的话,却难以启齿,尤其在他面前。

    她这样问马儿,马儿却不会给出答案,话刚说到一半,她想起自己执着的尊严,又感到很好笑。他已经挣到那么多钱了,无论和谁都相处地很好,那么厉害,而自己却连低下头的事却做不到,人和人的差距还真是大呢。

    周英自嘲地笑:“莫不是我不太会处理人际关系,所以才没有他那麽厉害?”

    她自怨自艾,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娘回来,才惊醒。丁凤放下手中的铁锨,看着发呆的二女儿问:“你待在这里作甚?饭做好了嘛?”

    周英立马惊醒,有些慌乱:“额这就去做。”说着,便站起身钻进厨房。

    丁凤注视着自家闺女,徒然叹一口气,身后二后人周振河听到这声叹息,主动询问:“娘,你叹甚麽气?小英饭做好喃?饿死额哩。”

    “先吃点馍馍撑一下,等下就好。”

    周英手忙脚乱的做饭,好在今日吃饭的人少,只有三个人,一会儿功夫就能做好。她和着面,突然有些羡慕可以在基地吃大锅饭的姐姐周蓝,那边是那么热闹,而这却冷冷清清。她忽然产生一股强烈的冲动想马上见到秦致庸,低头算什么,忍一下就过去了。

    她这样想,打定主意,吃过饭便去找他。

    ……

    苹果园新院,以前还是杂草丛生绿苔遍地的果园,现在变成空旷平坦的院子,三座房子拔地而起。

    仓库、车库、敞篷和大屋,外加一个厕所,嗯,还有几个狗窝,这便构成秦川计划中设计图纸的新基地,不算人工,仅用料便花去三百圆,这还是最简陋的用工。

    仓库用来储存粮食,足足可以放下五万斤面粉和小麦,车库自然是停车的,不过是足以停下五吨载重的解放卡车的,敞篷是制作凉皮的厂房,没有门窗的那一面。大屋用来住,和所有住人的房间没甚麽两样,另外带一间小套间。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大铁门,足足可以开进去一辆车的四五米宽的大铁门,为防止下雨后地上湿润陷进去,整个院子全部铺上一层红砖。

    这奢侈的大门和地面,在全村可以说独一份。

    此时,因为帮忙的人多,一天半的时间大活便已完工,所有干了活的人正在吃饭。敞棚下摞着几张桌子,所有人都坐在凳子上,对着桌上摆着的臊子面大吃特吃。对,就是臊子面,闻名西北的西岐臊子面,红红的辣椒油、黄色的鸡蛋皮、黑色的木耳、红色的胡萝卜、绿色的蒜苗、白色的豆腐、绛红色的臊子,这是农忙时节农村的美味佳肴。

    面条并不是擀的,二三十人的手擀面谁擀得出来,是秦怀亮他妈吩咐秦川去镇上的压面店用机器压的,十来斤面花了近一圆钱。

    秦川也在吃,他刚刚和李勇回来,一块去电焊部将三个移动灶头拉回来,才回家没几分钟。

    “秦家嫂子,你这臊子面真是得劲!”一旁吃饭的王天夫他答呼啦一下,半碗臊子面就下去了,吃一口缓一下,出声赞扬。

    秦克明和秦继宗二人关系极好,秦怀亮他娘也过来帮忙,做饭这事全部由她来负责。昨日早上一顿是鸡蛋汤,中午一顿是臊子面,晚上一顿是烩菜。平日里谁家有红白喜事或修房子之类的活,大多都是这样安排。老头的婆娘不在,只能由秦怀亮他娘来帮忙。

    秦怀亮他娘是一个有些泼辣的中年妇女,待在一群男人中间,可以说荤素不忌,闻言也不觉得羞涩,反倒说:“看来你婆娘把你莫养好,是不是虐待哩?”

    一边吃饭的男人各个开始起哄,正开玩笑间,却见一个陌生大婶敲门进来:“这是秦自庸他家嘛?”

    院子里进来了陌生人,听到声音的秦川回过头,便看到这位大婶。

    解放路农贸市场门口,摆摊卖凉皮的那位大婶,秦川一眼就认出来。别说是他,院子里的大人们没少去城里,同样对这位卖凉皮的大婶很眼熟。当她做自我介绍时,就算再孤陋寡闻的人,也都恍然大悟,知道她是谁。

    “她怎麽找到这来了?”秦川有些狐疑。

    没让他等太久,大婶,也就是那天被揍得常征他妈,盯着人群中的秦川,缓缓说出来意:“呀,对不住了,额那后人常征故意使坏,把你的凉皮摊砸了。那孩子见额的生意被抢了,心里憋着口气,他也是好心,年轻气盛不懂事,你就原谅他这回,额替他向你赔罪。”

    常征他妈这样一说,态度诚恳,周围来帮忙的大人闻言,纷纷想起十多天前发生在农贸市场门口的那件事,这才明白前因后果。

    大婶说着,向后招呼一下,众人便看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走进来。秦川一看,这不正是常征嘛,不过此时的常征头上缠着纱布,胳膊上打着石膏,走路间还拄着一根拐杖,似乎是被人狠揍过一顿。

    除此之外,两人胳膊上都缠着一个黑布圈,眼尖的人目光一凝。

    常征他妈拉过来常征,一边说着,便要让他跪下:“跪下,向这位小兄弟磕头赔罪。”

    今天的常征极为听话,闻言作势便要跪,在这么多人堂而皇之面前。秦克明一直在旁边看着,门外又有好些大妈大婶围过来看戏。秦克明终于拉不下脸,拦住弯腿的常征,阻止他:“跪甚麽,娃娃受伤哩,站起来说话。”

    闻言,常征继续往下跪,常征他妈一直嚷着要赔罪,几个大人齐齐使力才扶起常征,几个围观的大妈七嘴八舌劝,好歹才让常征他妈不再说赔罪的事。

    但就在这时,常征他妈话题一转,盯着秦川又道:“常征是额唯一的后人,他做了这事心里已经后悔,但你也不能往死里打他啊。你看把他打得,胳膊扭了,腿折了,头也打破了,你看肚子上,到现在还是淤青呢。前几天额延川的老娘过世哩,额一回来额后人又被打成这样,额怎麽就这麽命苦哩。”

    “都是乡党的,你这孩子年纪轻轻的,怎麽下死手哩?”常征他妈说着,一把掀开常征的衣服,露出胸腹和背部的伤痕。

    画风突变,这是迟钝的村民总算察觉到不对,七嘴八舌正议论的人停住,齐齐盯着场中的常征和秦川。

    “额那生意,自从你摆了凉皮摊,生意下降到三成,一天还卖不到两圆钱。你现在又把额后人打成这样,小小年纪心肠真狠毒,你是成心不想让额娘俩活呀。”常征他妈滋着嘴说完,便扶着后人常征一瘸一拐离开。

    这时,秦川很敏锐的注意到,村子里的人看他的眼神变了。

    妈的,这还真是众口铄金刀笔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