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真人说的下山，和往日并无多大区别，就是普普通通的降妖除魔。

    因为四华州修仙之人众多，又以斩妖驱魔、锄强扶弱为立派根本，所以常有各地百姓前来求助。

    大事如遭妖魔屠杀祸害，小事如被恶人欺凌，只要各大修仙门派接到求助，必都会派人前去相帮。

    此次也不例外，有个百姓前来四华州求“神仙”除妖，刚好遇到下山买菜的张和，便被张和带上山来。

    本来这种除妖的小事一般都是交给新入门的弟子当作历练去完成的，这三年间赵小杨和方夏意就往山下跑过不少次。

    可这一次，不仅派出了庄无念和言君行这两位在比试中并列第一的高手，还让鲁遥和赵小杨也跟着去了。

    当然，还有主动请缨的方夏意，他和赵小杨从来都是一起行动，而且，对付妖魔，他一直都很积极。原因自然也不言而喻，所以没人阻拦。

    一行五人御剑飞行在空中，抛开本就神情淡漠、寡言少语的言君行不说，平日里常常带着笑容的庄无念和鲁遥也是满面肃然。

    方夏意凑近赵小杨低声道：“有没有感觉到不太正常？”

    赵小杨点点头，却没多说什么，他的思绪，还停留在昨日正擎殿的事上。

    低头看了眼脚下那柄突然变得光彩绚丽的断魂剑，赵小杨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以及茫然。

    “你这剑还真是脱胎换骨啊，比我的美男剑都漂亮，要不把美男这俩字让你得了？”方夏意又将声音压低了些，“你这剑真是那个大魔王癸亥的？”

    “师父说是，那肯定就是了。”看着与前面三个人拉开了一段距离，赵小杨才轻声道，“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些事，我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上来。”

    “什么叫哪里不对？明显是哪哪都不对。”方夏意指了指赵小杨脚下的剑，又指了指他的胸膛，“看，你的剑，是癸亥的吧？你身上的魂魄，是他们说的癸亥的女儿是吧？还有你一直悄悄修炼的御水诀，那可是南华山已经绝迹了的仙术，你说说，这些事哪一件是师父能接受的？就算他昨天没过多责怪你，也把断魂剑还你了，可是你敢保证他以后就不怀疑你，还有我？”

    “我知道。”赵小杨轻叹一声，“可是，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唯有继续瞒下去，走一步是一步吧。”

    认真地看着方夏意，赵小杨突然道：“如果有一天我的这些事被师父发现了，你一定要死咬着说你不知道，听到没有？”

    “说什么屁话？”

    “我是说真的，无论是七辰，还是断魂剑，都跟你没有关系，就连御水诀你也从入北华山开始就没再练了，只要你否认，没人会把你当作我的同党。”

    “赵小杨你就是有病！”方夏意狠狠地瞪着他，“说好我是你最好的兄弟之一的，好兄弟会这样做吗？”

    “不是之一，早就没有之一了，你就是我最好的兄弟。”赵小杨苦笑一声，喃喃道，“或许是我多虑了吧，这段日子总感觉不太好，像是要出什么事，师父这般怀疑我，只怕迟早……迟早是会发现七辰的。若真有那天，最好的结果也是我被逐出师门，到时候你可千万别犯傻，你还要修行，还要报仇，不可以跟我一起承担这些后果，我更不能害了我唯一仅剩的，最好的兄弟，听到了没有，方夏意？”

    “屁话！说的都是屁话！”方夏意眼眶微红，满脸怒意，只一个劲地骂道，“赵小杨你有病！你脑子当初真被砸坏了吧？”

    赵小杨还想说什么，突听前面的庄无念传来一声高呼：“快，你们两个快一点，我们马上下去！”

    赵小杨和方夏意不敢再逗留，拼尽所有道行以最快的速度追了上去，尚未开始往下落，就听到一阵阵很奇怪的响声传来，像是山风在呼啸，又像极了有人在大口喘息。

    他们还在如此高的云端，不管是山风的声音，还是人为的“呼呼”声，都不可能传进他们的耳朵，可偏偏就那么清晰地听到了，而且，莫名地给人一种恐惧感。

    赵小杨道：“那是什么声音？”

    “妖。”庄无念只缓缓吐出这一个字，便又加快速度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疾驰而下，其他人也只能赶紧跟上。

    “小杨，好像是……好像是墨焰蛇，我听到行走的动静了，跟上次卷走你的那条蛇很像。”柳七辰的声音夹杂着几丝焦虑，“他们说我身上有一半的墨焰蛇血脉，那……那是不是所有的墨焰蛇其实都跟我……跟我算同族？”

    赵小杨当然是不知道答案的，所有关于柳七辰身份的说法，他都不曾完全相信过，可大家诉说的“事实”，以及上次那条墨焰蛇，还有他脚下的断魂剑，都在不断地逼他去相信。

    “这……这是……”方夏意已然瞠目结舌，“这就是你们之前闯过的蛇窝？”

    此刻他们依旧御剑停留在空中，只是离地面近了许多，可以清晰地看到下面的山谷。

    山谷又高又宽，只有入口和出口处较为狭窄，所以看上去倒更像个极大的深坑。

    而这本是黄色泥土堆成的深坑，如今却到处都是刺眼的殷红。

    因为里面有许许多多的尸体，不是人的尸体，而是蛇的尸体，体型极其庞大的墨焰蛇。

    这是赵小杨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甚至是恶心的画面，与之相比，上次那条自杀的墨焰蛇，反倒什么都不算了。

    庄无念摇了摇头，缓缓道：“上次我们为救小师弟闯的蛇窝，在北疆雪域，没那么多蛇，也没……没那么……”

    他突然就说不下去了，右手捂着胸口艰难地呼吸着。

    不仅是他，所有的人，包括几乎不会有表情变化的言君行，也都是一副极其难受的模样，不敢再开口说话。

    因为眼前见到的场景，以及鼻尖怎么也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让他们胃里不停地翻滚，一不小心就会吐出来。

    柳七辰喃喃道：“他们……这是……是在自相残杀吗？”

    是很惨烈的自相残杀！

    赵小杨原以为，身为同族，这些蛇应该是一直和谐相处的，可现在看着满山谷的尸体，看着谷中两条互相对峙着的，体型最大的墨焰蛇，他才知道原来这世间所有的族群，也和人一样，都是有斗争的。

    “呼！”其中一条对峙着的墨焰蛇又立直了大半个身子，发出极大的响声，而它身后尾随着他的蛇群也都相继发出了这般声音。

    这便是方才赵小杨他们在云端听到的声音，墨焰蛇用他们的喘息声，当作对敌人的恐吓与威胁。

    而对面的蛇群在听到这样的声音后，却是突然一起往前冲，发起了又一轮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