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杨一直在清心苑忙得不可开交，根本不知道东华山掌门带人来访，更不知道，两派掌门居然猝不及防地就给他定下了如此荒唐的亲事。

    把决明塞给鲁遥照顾，他和方夏意一路疾驰，刚冲进偏殿便看到了与明清真人同坐上首的公良虚，以及下首的方秋意、卓星斓等人。

    方秋意双颊微红，低着头不说话，见到赵小杨进来，她更是一脸难堪，不敢与他对视。

    二人行了礼，赵小杨急急地道：“师父，二师兄说……”

    明清真人扬了扬手：“你们先坐吧。”

    在方秋意对面坐下，赵小杨如坐针毡，倒是公良虚笑道：“赵师侄，没想到我们之间，还真有缘分，如今你要娶我的徒儿，那我以后，便也算是你的师父了。”

    有方秋意在，赵小杨并不敢说话太过，只是不解地看向明清真人：“师父……”

    明清真人点点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和方师侄的亲事，虽由公良师兄提出，但为师也觉甚好，并无异议。”

    赵小杨立刻察觉到，明清真人又叫公良虚“师兄”了。

    从当初在东华山得知公良虚暗地勾结轩辕侯想要谋害明净开始，这个称呼，便一直都不曾有过。

    就连明清真人对待公良虚的态度，也一直都像对仇人一般。

    所以这一次，这二人之间，很不寻常。

    “师父……”

    “师父！”方秋意抢在赵小杨之前站了起来，“师父，明清师叔，弟子……弟子身子不适，想先行告辞了。”

    谁都知道这种场合她有多难堪，所以也没人多说什么，见两位掌门都点点头，她便低着头跑了出去。

    方夏意犹豫了一下，却没追出去，他更想知道，为何师父会突然做此决定。

    明清真人叹息一声，缓缓道：“小杨，你是明净师兄的儿子，你母亲去世得早，你父亲又成了那般模样，你的事，也只能由我这个师父来做主。

    如今你年龄已不小了，东华山的方师侄对你的心意，大家也都知道，她是个好姑娘，让她嫁入北华山，以后帮着你照顾父亲，为师也放心。”

    是这样么？就因为这个理由，所以要逼着他成亲？

    虽然明清真人总让人看不透，但赵小杨相信，师父不可能就因为这样，便要为他定下亲事。

    公良虚笑道：“赵师侄，我知道你是北华山未来的掌门，身份与其他人不一样，但秋意也是我最疼爱的弟子，把她许配于你，也并未高攀，怎么我看师侄这表情，似乎不愿意？”

    见他故意歪曲自己的意思，赵小杨实在有些不悦，但也不好发作，只起身对明清真人行礼道：“师父，弟子如今修为尚浅，还需要很多精力静心修行，而且有父亲和徒儿需要照顾，顾不了自己的私事，还请师父体谅。”

    “就因为你顾不了，才把我这徒儿许配于你，以后有她帮衬着，你做事不是更能容易些？”

    公良虚这态度，哪里是嫁徒儿？看着倒更像是山脚下那些强买强卖的商贩。

    赵小杨实在不能理解，这位一直看自己不顺眼的公良掌门，如今怎么舍得把爱徒许配给他？

    而且这门亲事还是由公良虚主动上北华山提起的，无论如何方秋意终是个姑娘家，这样做并不合适，若是传了出去，更是会让她难堪。

    “好了，这亲事就这样定下了，我与公良师兄还有要事相商，你们先下去吧。”明清真人的语气，倒是有种不容异议的感觉。

    无奈地出了偏殿，赵小杨才喃喃道：“太奇怪了，师父怎么会这样？他虽然平时严厉了些，但也应该不会这样逼自己的弟子才对。”

    “就是，我也觉得莫名其妙。”

    小声嘀咕了几句，方夏意才又突然一脸严肃地看着赵小杨，厉声道：“赵小杨我警告你，这次不管师父如何威逼利诱，你都不许答应和我姐成亲！”

    赵小杨有些诧异：“我还以为你会跟我说，无论如何都要答应。”

    “答应你个头啊？那可是我姐，我亲姐，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当然希望她嫁给一个能好好疼她的人，可惜你不会是那个人，因为你心里没有她。”

    “放心吧，就算她不是你姐，我也不能这样误了一个姑娘，所以这门亲事，我如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等晚些我就去找师父，跟他好好说说，求他……”

    他话未说完便突然顿住了，因为方才就已先离开的方秋意，此刻正走向他们。

    方夏意急急冲上去：“姐，你那个师父没毛病吧？非要逼着你嫁给小杨。”

    方秋意咬了咬唇，低声道：“夏意，你先回去吧，我想和小杨，好好谈谈。”

    方夏意有些不愿，却还是乖乖点点头，先行离开。

    方秋意深吸一口气，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对赵小杨笑笑，轻声道：“我们到那边走走吧。”

    赵小杨有些不知所措，却还是跟在她身后，去了一旁的小路。

    他们在树荫下并肩走着，可中间的距离又有些远，像是隔着两个人似的。

    沉默了好一会儿，方秋意才缓缓道：“其实，我们从认识到现在，好像都没好好说过话。”

    赵小杨点点头，不知该说什么。

    方秋意继续道：“那时候，你应该觉得我不是什么好女子吧？明明已经嫁人了，却把自己的丈夫当作敌人，整天还想着怎么对付他，怎么把他赶出家门。”

    “不是，我觉得……你很让人钦佩。”

    这是赵小杨的真心话，一般的女子遇到这种事，早就认命了，可方秋意一直不肯放弃，这份果敢和勇气，的确是许多人都没有的。

    方秋意笑笑：“可惜，世事无常，谁又能想到，我曾经一直反抗的家人，一夕之间全都成了白骨？而这一切，又都拜我所赐，我自以为是，不认输，不认命，却害了那么多人。”

    她终究，还是把一切都归咎于自己身上了。这些年的悔恨与自责，定是让她很痛苦吧？

    赵小杨在心里叹息一声，缓缓道：“那不是你的错，就算你没有找机会赶走黄清然，以他骨子里的恶，说不准也会做出同样的事，庆幸的是，你和夏意，都还活着。”

    方秋意顿住脚步，转身仔细打量着他：“这些年，我们都变了许多，可我觉得，你还是没变的，现在的你，就跟那晚在方府，我见到的你一样。”

    提起那晚的事，她不禁自嘲道：“我真是可笑，居然只因你说出了我心里想什么，便以为你懂我，还傻傻的因为这个自己幻想出来的理由，把你装在了心里。”

    “那晚，我该跟你说清楚的，是我不好。”

    “说清楚了又能如何？你不知道，有些女人……最擅长自欺欺人了，一旦认定了某些人，某些事，就再也难改变了。”

    “方姑娘……”

    “我知道，当初在赵家村，你是因为柳姑娘的瞻心术，才说出那些话的，你根本一点也不懂我，甚至我于你而言，只是个陌生人。可我，却已经习惯了把你装在心底，又怎能说抹去就抹去？

    但这不怨你，要怨，也只能怨我蠢，为自己构筑了一个谎言，还要执拗地坚信那就是事实，最终知道一切只是幻想的时候，却已经出不来了。”

    赵小杨心里很乱，可根本不知该说什么。

    方秋意依旧认真地看着他：“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如果可以，那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

    “好，你问。”他根本就不能拒绝。

    “你心里，还有李柔李姑娘吗？”

    他有些诧异，却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无论她现在是否还活着，在我心里，都只是一个亲人，像我姐姐一样的亲人。”

    “那么，柳七辰柳姑娘呢？”

    赵小杨猛地愣住，呆了片刻才转过身避开她的目光，低声道：“她是我的恩人，也是仇人，若她有危险，我拼了这条命也会去救她，待我还清她的恩情后，我便会……便会……”

    “便会杀了她么？”方秋意又定定地盯着他的眼睛，“或许，你根本就下不了手杀她，但你也绝不可能娶她的，对不对？”

    娶她？

    娶柳七辰？

    赵小杨自嘲地笑笑：“怎么可能？绝不可能的，不可能……”

    “那么，你娶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