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娶我吧。

    这是方秋意认真看着赵小杨的眼睛，对他说的话。

    五年前，她也是如此直接地与他说过同样的话，只是那时赵小杨觉得荒诞，甚至不管不顾地逃了。

    可现在，他不能什么也不管，不能再选择逃避了。

    就算那个女子不是方夏意的姐姐，光是她的一腔柔情，他也不能轻易辜负。

    她说：“让我嫁给你，是师父提出的，一开始我并不同意，因为我知道，你心里没我，从来都没有。可我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慢慢地，又有些期待。

    我知道自己在痴心妄想，但我又告诉自己，既然你与柳姑娘，注定了只能是仇人，那么我，是不是终会有一天，也能被你放在心里？”

    她曾是平安镇人人羡慕的大家闺秀，也是无数男子偷偷爱慕的对象，即便是到了四华州，她身边也从来都不乏倾慕者。

    她本可以很骄傲，可以高高在上，可是面对他时，她居然能如此卑微地说出这些话，这又让他如何开口拒绝？

    夕阳西下，微风中透着几丝凉意，方夏意面色沉重地走进清心苑。

    赵小杨道：“你姐姐他们，都回东华山了？”

    方夏意点点头，在赵小杨身旁坐下，有些无奈地瞅着他：“上辈子我们方家，是不是欠了你们慕家的？”

    低声咒骂了两句，他才又自嘲道：“我们方家，虽算不上多富贵，但至少从前也是衣食无忧，也羡煞了平安镇很多人的，怎么来了这四华州，竟到了如此境地？”

    赵小杨苦笑一声：“你姐姐跟你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呵，想当初在平安镇，上门提亲的人都快把我们家的门槛踩踏了，家里的长辈为姐姐左挑右选，瞧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可如今呢？

    她居然如此……如此来求着一个人娶她？就算你赵小杨是我最好的兄弟，可你，可你也不比我姐姐高贵，她这样子，我……我就是难受！”

    “我也不知道会弄成这样，我的错。”

    “算了，可能真是欠了你们慕家的，上辈子我和我姐姐，大概是不小心挖了你们慕家的祖坟了，如今才会一个个都对你们慕家姐弟，死心塌地的。”

    沉默了许久，赵小杨才道：“那么，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希望有何用？我只想姐姐开心，反正不管她想做什么，我都会拼命帮她就是了。”

    “也就是说，你希望我答应这门亲事，对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姐姐想嫁给你，是真的想嫁给你。”

    “我明白了。”

    又是好一阵的相顾无言后，赵小杨才缓缓道：“我刚才，也见过我姐姐。”

    “所以呢？”

    “我们没谈我的亲事，但我问了她，她和你的事。”

    “你有毛病？明明今天说的是你的事，怎么老往我身上扯？”虽然嘴里这样骂着，可方夏意还是忍不住问道，“她说了什么？”

    赵小杨笑笑：“我问她，为何今日我提起你和她的事，她却要逃避。她说，她比你大了整整八岁，而且，还有个疯了的父亲要照顾，所以，她配不上你，也不想拖累你。”

    “八岁怎么了？修仙之人别说是八岁了？就算是八十岁又有何区别？你看七辰就比你大了一百多……”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方夏意赶紧闭嘴。

    赵小杨倒没介意他提起柳七辰，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你这反应，是愿意娶我姐了？若真愿意，我就替你们禀明师父，好好挑个日子把亲成了，免得你们一见了就别扭。”

    “我说赵小杨，明明说的是你和我姐的事，怎么总扯到我身上？”

    “那你是不愿意？”

    “我当然……哎呀！”方夏意站起身，猛地一跺脚，就连双手都比划上了，“你看啊，我是你师兄，对不对？”

    “对。”

    “但你跟我姐成了亲，以后我就得叫你姐夫，对不对？”

    赵小杨顿了一下，还是答道：“对。”

    “可如果我和你姐成了亲，那以后你也要叫我姐夫，对不对？”

    “对。”

    “对你个头啊？那咱们俩到底是何关系？”

    “捋这些关系作甚？总之你喜欢我姐，我姐也喜欢你，你们成亲，那叫天作之合，不是么？”

    ……

    赵小杨终究，要与方秋意成亲了。

    或许是不忍伤害那个因为他而如此卑微的女子，或许是为了方夏意这个好兄弟。

    也或许，是他想找个理由，让自己从前一直摇摆不定、苦受折磨的心，从此安定下来。

    总之，北华山上，突然就变得很热闹。

    成亲这种大喜事，北华山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据说上一次举行，还是在赵小杨的父亲与母亲共结连理之时。

    赵小杨这一代共三十九个弟子，全都尚未成家，谁也都没想到，这个年龄最小、入门最晚的小师弟，居然会是第一个成亲的人。

    而且，此次是与东华山的亲事，赵小杨的身份又是掌门继任人，所以更是空前热闹。

    就连四华州之外的很多修仙世家，以及一些平日里不常与四华州来往的大家族，也都纷纷前来道贺。

    整个四华州，全是一片热闹之气。

    赵小杨没有别人想象中的开心，却也很坦然。

    这段日子里，他为自己，想好了一切未来的路。

    好好对待方秋意，不辜负她的一片深情；

    好好照顾父亲和决明，照顾姐姐，孝敬师父；

    也继续和师兄弟们，互相扶持，认真修炼，斩妖除魔，尽可能帮助需要帮助的人，真正做到老族长说的“道”；

    至于柳七辰，那便随缘吧，若是遇上了，先把欠她的恩情还清，仇恨与恩怨，又另算；

    他也希望，赵家村那个侥幸活下来的人，能早些来北华山找他，那也是他的亲人。

    这样的日子，好像也不错，等活个一百多岁，或者三四百岁，这一生，也就可以结束了。

    “你腰带怎么拧了？”方夏意急急地拉过赵小杨，为他整理着衣衫，“你娶的可是我方夏意的姐姐，不许有一点马虎！”

    要说这门亲事谁最高兴，那肯定是方夏意了。

    毕竟一个是他亲姐姐，一个是他好兄弟，虽然中间颇多波折，可现在大婚在即，他除了兴奋得手舞足蹈，还真没空去多想什么。

    看着镜子里神采奕奕的自己，赵小杨也不自觉勾起唇角笑了笑。

    他之前还真没想过，自己穿上喜服会是什么样子。他甚至还一度以为，这世间只怕不会有哪个姑娘会看上自己。

    人生如梦，世事难料。

    “小师弟，好了没有？”鲁遥兴冲冲地跑进偏殿后院，“快快快，客人都到齐了，就等你和新娘出去了。”

    方夏意指了指另一个房间，偷笑道：“我姐姐就在里面，你亲自进去请她出来，然后再一起出去见宾客。”

    赵小杨平定了一下思绪，缓缓走进对面的房间。

    方秋意正安静地坐在床上，平日里她常穿素衣，如今一袭红衣衬托之下，倒显得甚是明艳动人。

    她似乎很紧张，脸色微红，低着头一直不敢看赵小杨。

    赵小杨笑笑，缓缓朝她伸出手，轻声道：“我们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