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赵家村的时候，赵小杨知道的东西很少，他还记得小时候大家总会问村长，他们究竟是如何被母亲生出来的。每次村长都会很尴尬地笑笑，然后扯其它话题糊弄过去。

    直到后来遇见方夏意，赵小杨才从那个完全不正经的贵公子口中，了解到许多他从来都不清楚的事。

    可即便已经知道了小时候那个问题的答案，他如今也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孩子出生的过程。

    而且这种“出生”，还与正常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肚子不太明显，孩子居然都这么大了，要不是我发现，只怕那位赵大侠，会直接把你就地埋了，那你这孩子，是真的活不成了。”

    说话间，魅月已从被她剖开的尸体内取了一团东西出来，月光下看着黑乎乎的，空气中的血腥味也更浓。

    “这就是……她的孩子么？”赵小杨小心走近了些，问道，“你不是说他还活着么？为何没哭？”

    “赵大侠不知道，有些孩子刚出生，是不会哭的么？更何况，他根本就还没到该出生的时间。”

    魅月抱着孩子起身，笑道：“怎么样，赵大侠？我与你说的交易，你做还是不做？你要知道，今日若非我发现，那这条人命，可就没了。”

    赵小杨神色一凛：“事实是，若非那孽畜伤人，这母子二人不可能出事。”

    “那依赵大侠的意思，还是要杀这蛊雕喽？”

    原来那孽畜叫蛊雕。

    不过赵小杨根本不在意它叫什么，他只想为地上那无辜之人讨回公道，便也毫不隐瞒地答道：“没错，我必须杀它，方才我也没答应过你，不杀它。”

    “啧啧！”魅月轻笑着摇了摇头，“我还以为赵大侠是个老实人呢，原来也会耍赖的。”

    见赵小杨未答话，她又继续道：“那赵大侠可知，这世间有很多孩子即便顺利出生，也未必能活下去，而这位，若我现在把他交给你，他绝对活不成，我也敢保证，这镇上，没任何一个医师能保住他的命。”

    赵小杨半信半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当然了，赵大侠可以不信我的话，那么，孩子给你，蛊雕也随你处置，反正我最多是挨主人一顿训斥。”

    思忖片刻，赵小杨道：“你有何法子救他？”

    “这个，自然是不能与你说的，就算说了，你也不会。赵大侠只需知道，如此交易，其实是你占了便宜，我若是执意与你动手，未必就不是你的对手，可这孩子，必死无疑。反正我是不在乎别人死活的，但以正道自居的北华山，应该不会轻易就这样放弃一条新生命吧？”

    “你的条件，就是我放过这孽畜？”

    “没错，放过它，让我带走。”

    “好，你救孩子，我不杀它。”

    “那我们就以三天为限，三天后，我把孩子完好无损地送回来，你也要保证，蛊雕还活着，到时候，可不许再耍无赖了。”

    “三天？”

    “赵大侠以为，救这样一个只剩一口气的新生婴儿很容易？要不，你带回北华山试试？不过你应该还没到四华州，这孩子就会咽气了吧？”

    赵小杨顿了顿，又道：“让我看看孩子。”

    “原来赵大侠真的不笨呐！”魅月将双手往前一伸，“自己看吧。”

    赵小杨驱动长剑，借着剑上发出的蓝光，终于看清了那孩子的模样。

    在这样一个昏暗的夜晚，又在如此的坟地里，看着一双血淋淋的手抱着一个浑身沾了血的婴儿，这种画面，显得很是诡异。

    婴儿一直没睁眼，若不是感受得到他轻微的呼吸，赵小杨真不敢相信他还活着。

    “左臂有个胎记，自己认着吧，免得我用别的孩子来骗你。”

    魅月得意地说完这些，便又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赵小杨回头看了眼地上痛苦喘息着的蛊雕，纵然心里再恨，也还是缓缓收起了剑。

    也不知阿鼻宫的人为何如此喜欢与人做交易，但对于他而言，每一次，都是个输不起的赌局，除了被对方牵着走，他根本无可奈何。

    毕竟魅月很清楚他的弱点，他确实，不可能对那孩子不管不顾。

    ——

    天边渐白，太阳即将升起。

    赵小杨伸了个懒腰，看了眼周围几十座坟墓，一时有些恍惚。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在坟地里过夜。这要是在从前，他肯定会被吓破胆，而如今，有了修为之后，胆子倒是愈发地大了。

    那叫做蛊雕的畜生还在熟睡，它虽未修成人形，不会说话，但很有灵性，昨夜发生的一切它都明白。知道赵小杨暂时不会杀它后，它反而变得惬意起来。

    “四娘，四娘，我家四娘在哪？”一个中年男人远远地就呼喊着，直直地朝这边奔来。

    赵小杨叹了口气，站起身静静地等着那人靠近。

    他昨夜回过一趟客栈，安抚了众人，交待了潇潇自己在客栈休息，又托客栈老板帮他打听一下受害的孕妇是谁，没想到这天刚亮，人就找来了。

    一看到地上那血淋淋的尸体，中年男人登时惊呼一声，跌坐在地，脸上也没了血色。

    男人后面还跟着客栈老板，虽然昨夜赵小杨已私下与他大概说了一切，可亲眼见了这惨状，他还是忍不住弯着腰干呕起来。

    赵小杨早已猜到会有这种结局，可为了让这孕妇的家人来认尸，他又不能随意将孕妇安葬了。

    将那男人搀起，赵小杨低声道：“能确认是你妻子么？”

    男人颤抖了好一会，才艰难地开口道：“是她，是她……昨夜我去兄长家帮忙织布，后来被那哭声和尖叫声吓得不敢出门，直到今早才……我怎么那么笨？我居然连自己妻子的声音都听不出来，我怎么……我该死，我该死啊！”

    看着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赵小杨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正想告诉他他的孩子还活着，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坟地靠近镇子的方向，有一群人正在快速往这边赶来。

    他们有的拿着菜刀，有的扛着锄头，有的握着锤子，走起路来气势汹汹，嘴里还不断地怒喊着。

    “杀了那畜生！”

    “一定要杀了它！”

    “对，杀了它！”

    看了眼身边已经被吵醒，却又有恃无恐的蛊雕，赵小杨只觉有些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