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阴阳两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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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玉书的尸体,被悬挂在城西的郑家旧宅。

    那里原就是李家的府邸,所以这些日子,阿鼻三守带着他的属下,一直都住在旧宅里。

    赵小杨和周玉锦赶到的时候,里面并没有阿鼻宫人的踪迹,但却有另外一人。

    沈剑星。

    他来的更早,周玉书的尸体,已经被他从破木屋的梁上解了下来。

    周玉书死得很安详,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但身体已僵,显然死了好几个时辰了。

    他身上没有伤口,若真是阿鼻三守亲自动的手,也确实无需留下伤口,甚至可以猜测,他应该没经受什么痛苦,便已失去知觉了。

    沈剑星背着他,正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他要带他回家。

    周玉锦就那样愣愣地站着,嘴唇发颤,却说不出一句话。

    几日之间,他的天早已塌了。

    沉重的悲凉和无力感,再次让赵小杨心中涌现出那股莫名的杀意。可是,他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

    周玉书被阿鼻三守杀死了,那么,方夏意呢?

    从之前的情况来看,他二人的关系应该是有些亲近的,如今一个已经只剩冰冷的尸体,另一个会不会也……

    “方夏意!方夏意!方夏意!”

    赵小杨开始在院子里疯狂地寻找着,声嘶力竭。

    他不知道这样的找法有没有用,可他根本就冷静不下来,这些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如此紧张,如此害怕。

    “方夏意!方夏意你给我出来!方夏意……”

    “我还活着。”

    杂草丛的尽头,那个黑衣男子,正安静地站在那里。

    赵小杨用力摇了摇头,确认不是幻觉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双腿,竟也有些发软。

    若是在从前,他一定会冲过去用力给那人一拳,大骂道:“你死哪去了?我还以为你死了!”

    可此刻,他也只是定定地站着,平静地道:“我以为,你和周玉书一样……”

    “我不会。”方夏意依旧面无表情,“我和他不一样,他一直活在悔恨与自责中,早就想解脱了,而我,我还有必报的仇恨,我不会死,也不能死。”

    是啊,大仇未报,他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让自己出事呢?

    低头苦笑一声,赵小杨道:“周玉书,真的动手杀阿鼻三守了么?”

    “是,就在中秋那天晚上,阿鼻三守本只是抓了他,没准备杀他,可昨晚,他再次动手,所以……他以为自己死了,他弟弟就不会被人威胁了,他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希望你能带他们逃出阿鼻三守的魔爪,得到四华州的庇护。”

    “居然也是那天晚上,他和郑嫣,是在同一天做出决定的。”赵小杨叹息一声,却又有些不解,“可这说不通,他既然敢对我抱这么大希望,那就该相信,他自己或许也有机会逃脱,为何还会选择这种方式?”

    “第一,就算他不是阿鼻三守的对手,那也是他必须做的,为他那两个死去的朋友。第二,他逃不了,因为,他身上有阿鼻三守下的蛊,连他和周玉锦,都不知如何解,逃了,便必死无疑。”

    赵小杨一愣,猛地抬眼死死盯着方夏意:“你一直待在阿鼻宫,也是这个原因么?你身上……也有阿鼻三守下的蛊?”

    “没有,我的目的本就不是杀他,他没必要用那种手段对我。”

    “那到底为何?”

    “为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这与你无关。”

    似乎每次的谈话,都会因此而终止。赵小杨动了动嘴唇,终是没再说什么,默默转身离开。

    两个从前最好的兄弟,明明在危急关头都还关心着彼此,可当危险结束,他们反而,又只能是敌人。

    真是有些可笑啊!

    短短一日,周府已然乱作一团。

    先是玉虚道人把郑嫣的尸体送了过来,紧接着,那位失踪多年的周家大公子也突然出现了,但却又是一具尸体,而且还是由一直被周家拒之门外的沈剑星送回来的。

    下人们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周玉锦根本没力气去理会他们的诸多疑惑,只是吩咐下去,让他们认真准备周玉书的葬礼。

    周玉锦说过,若三魂还在,人的尸体是不会僵硬,更不会腐烂的,所以,周玉书确实没机会,再活过来了。

    郑嫣一直尚有几丝温度的尸体,则被周玉锦带进了他的书房,那是他平日修行和练蛊的地方,无人能进入,也无人敢进入。

    赵小杨、沈剑星和玉虚道人本就无心去窥探周府祖传的秘术,所以也都只是停在院子里,算是为周玉锦护法。

    沈剑星一直坐在周玉书的尸体旁,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甚至都没动一下。

    直到周府的下人们抬来了棺木,将周玉书的尸体安置好后,沈剑星才起身,低声道:“让他们把坑挖大点,还有,多准备一副棺木。”

    见他要走,赵小杨立刻挡在他身前:“你要去做什么?”

    沈剑星低头看着棺木中的周玉书,轻笑一声,喃喃道:“和他一样,做该做的事。”

    “你该做的事就是去送死?”

    “我们四个,发过誓要同生共死的,九年前,段庭和皇甫死的时候,我就该跟着去了,可我却又苟活了那么多年,现在,玉书也去了,该我了,是该我了。”

    “周玉书死,至少有他死的价值,他是不想自己的弟弟再受人威胁,任人摆布,可你呢?你这样去送死算什么?

    你死了,你的家人又该如何?段家和皇甫家谁来照顾?周家谁来保护?就算周玉书没将周家托付于你,难道你不清楚,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弟弟?

    沈剑星,我一个外人,如今都可以为了保护周家和郑家,与阿鼻三守为敌,拼出这条命去。你身为周玉书的好兄弟,当真就只想以死来逃避一切么?若真是这样去了地下,你敢面对周玉书么?”

    活着,远比死去痛苦得多,赵小杨一直都明白这个道理。

    他也知道,对于沈剑星而言,死才是真正的解脱,可他还是阻止了面前这个人。

    他也在想,自己这样一厢情愿地去为别人做选择,是否也是一种自私?

    可他没有答案。

    有些事,他只是,不得不做,却永远也无法理清对错。

    沈剑星匍在周玉书的棺木上,无声地大哭,一如九年前,南疆客栈里那个无助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