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许久后，洛阳子继续道：“我们本是与明净师弟一同商议如何处置此事，刚好又知道了言师侄与七辰互相有意，明净师弟便顺水推舟，向南华山提亲。

    其实，我们也只是觉得七辰在南华山，难以对付，一旦南华山众人护着她，我们便无计可施，甚至造成自相残杀的惨局。

    于是，就想着，让她嫁到北华山，到时再在北华山布局，合力除掉她。谁知我们的想法，还是被柳南风师弟识破了。

    当晚我们四个掌门聚在一起，就是想在如何处置七辰的事上，达成一致。

    可柳南风师弟，无论如何也不许我们动手，南华山上下，都把七辰当作他的亲生女儿，倍加宠爱，我们……没办法。”

    说到此处，他的整个身子，已在微微颤抖：“我和公良师弟，明净师弟，从来……都没想过要伤害南华山任何一人。

    哪怕那晚盛怒之下，与柳南风师弟动了手，可我们，我们也不想杀人的，只是……只是我们……癸亥的瞻心术，在那百年间，曾经不止一次让我们失了心智，也失了……人性。”

    “不可能……这不可能……就算你们三个道行了得，可南华山那么多人，你们不会……”柳七辰突然顿了一下，“是天残渡神引……那个人……会天残渡神引，所以……所以他们……全都不是你们的对手。”

    洛阳子痛苦地闭上眼：“是，明净师弟的天残渡神引，其实比你的，要高深得多，只是因为，那是念华师妹无意间透露给他的，他一直都不能表露出来。

    更何况，还有公良师弟的阵法相助。我们三个，在外人看来，数我的道行最深，但其实，我才是修为最浅的那个。”

    “所以，南华山，就那样……就那样没了……爹爹，娘亲，师叔，师兄，师弟，所有的……所有的人，一夜之间，都没了……”

    柳七辰死死咬着唇，双肩颤抖着，继续无声地痛哭。

    明清真人依旧盯着洛阳子，道：“当晚，念华师妹突然带着刚满周岁的慕临，也就是小杨，前往南华山，她说小杨哭得厉害，肯定是想父亲了，其实，她心里，应该已经猜到，发生何事了，是吗？”

    洛阳子叹息一声：“念华师妹赶到的时候，那里，已经是一片血海了，她的亲姐姐，念英师妹，已经死了，是……是明净师弟……误杀的……”

    明清真人双眼通红：“师兄一直念叨着他杀了自己的儿子，难道他那晚竟已发狂到……亲手杀死自己的妻儿么？”

    一直不言不语的公良虚突然抬头道：“念华师妹，是故意死在我阵法之下的，她的孩子……她死的时候，孩子没在她身边，没人知道去哪了。”

    洛阳子道：“我们……我们都杀红了眼，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南华山，已几乎被烧成了废墟，我们都以为，明净师弟一家三口，也命丧火海之中了。”

    “我带着弟子们赶去没多久，你们……两位……也带着弟子赶到了，可其实，你们是刚把那里变成一片废墟……”明清真人突然嗤嗤地笑了起来，“两位师兄，当真厉害，当真……很会做戏……”

    “不必再说了，明清师弟，我知道，你此刻，只怕是连师兄二字，都不愿再叫我们了，应该的，应该的，我们犯下了如此罪过，应该的……”

    洛阳子喃喃低语着起身，可身子一软，整个人都跌了下去。

    这个昔日最为仙风道骨的长者，这个曾经让所有人都认为，最有资格被称作“神仙”的老人，如今，以最狼狈的姿势，跌倒在了众人面前。

    “师父……”西华山几个弟子，包括陆玄心在内，全都早已惊慌失措，乱作一团。

    明清真人愣愣地站了许久，最终也还是跌坐回了椅子上，低低地叹息着：“我们这一代弟子，我们这些师兄弟，除了少数几个离开的，其余……几乎，都死在了癸亥手上。

    好不容易活下我们几个，好不容易……我们一同携手，重振四华州，我们……可到最后，自相残杀的，还是我们，还是我们……师兄弟……”

    看着大殿之内沉痛哀伤又狼狈不堪的情景，他无力地摆摆手，怅然道：“罢了，罢了，罢了……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了，这个真相，我真宁愿……永远也不知道……”

    顿了许久，赵小杨缓缓迈开步子，走到柳七辰面前，蹲下身，哽咽道：“对不起，我一直……一直错怪你，甚至还不止一次说要杀你，可其实……其实该是你找我报仇才对。”

    抬头看了眼远处角落的方夏意，他又低低地笑了一声：“我最好的两个朋友……如今……我都成你们的仇人了。我父亲欠的债，我知道我还不了，可我……身为人子，也该……替他……向你赔罪，向所有南华山的人，赔罪……”

    “你不必替我赔罪，更不必替我还债。”

    浑厚的声音从大殿门口传来，殿内所有人脸上，又一次皆是震惊之色。

    甚至连公良虚都微微蹙了眉：“明清没说谎，你当真……已清醒了？”

    走进来的，正是疯癫了整整三十年的明净。

    此刻他虽还穿着那件染了无数血迹和灰尘的衣衫，手上的伤口也还在，可他的表情与言语，明显都和之前那个发狂的疯子完全不一样。

    明清真人缓缓起身，诧异道：“师兄，你……真的醒了？”

    搀着明净走进来的张和开心地大声道：“掌门师父，我师父他醒了，他认得我了！”

    然而整个大殿，根本没一人惊喜，没一人狂呼。

    “你们……怎么了？师父醒了，你们不开心么？”

    当张和疑惑的目光逐一扫过几位师兄弟时，他的眼里，也开始显现出惶恐之色，“难道……难道……难道师父最后说的那句疯话……是……是真的……”

    明净推开搀扶着他的张和，直直地看着大殿内侧的赵小杨，沉声道：“你不必替我赔罪，也不必替我还债，因为，你根本不是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