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三百年时间才创出《诡道》的那位东华山先祖，本姓周。

    当公良虚的这句话一字一句地传入周玉锦耳里时，他本就已大变的脸色更是复杂至极。

    “所以，我们周家的先祖……不，应该说，至少我们这几代周家人的祖先，是东华山的人？”

    公良虚扭过头看了眼明净，面无表情地道：“三十年前，整个东华山，只有我知道《诡道》完整的秘籍，轩辕侯一直都只看过下册，而明净师弟手上的，是我给他的上册。”

    明清真人继续蹙着眉：“既是你东华山的秘密，为何会愿意让我师兄知道？”

    “因为他当时，是整个四华州悟性最高之人，我甚至已知道，他其实也是四华州道行最高深的人，《诡道》所载的某些阵法，诡异至极，我需要有人替我参破。”

    公良虚说完，又将目光落回了周玉锦身上，沉声道：“我所说的，你全然能明白，是么？”

    周玉锦瞳孔微缩，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后，才突然低笑出声：“东华山果真是藏着好大的秘密啊，我一个普通小辈，倒从未想过，如今，会无意间就揭破这一切。

    若不是从我现身四华州开始，就一直与北华山众人在一起，让公良掌门没有下手的机会，只怕此刻，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吧？”

    他二人的对话，以及对视的眼神，都各自充满了深意，看得众人一头雾水，却又不敢吱声。

    小狐狸早没了耐性，大声嚷道：“你们还打什么哑谜？既然有话，那就直说好了，连南华山覆灭的真相都已公开，现在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确实没什么不能说的，反正我们周家拥有《诡道》秘籍，也早已不是秘密了。”

    周玉锦低叹一声，苦笑道，“周家祖训，后人不许偷练《诡道》，不仅是因为其中所载秘术晦涩难懂，稍有不慎便会让修炼者心神俱损，酿成大祸。

    最重要的是，秘籍之中记载的阵法，大都阴邪无比，若要练成，必须……必须付出极重的代价。”

    在场之人谁都能从周玉锦的表情看出此事绝不简单，可涉及到整个东华山，却又没人敢轻易插口询问。

    反而是一向我行我素的小狐狸根本不顾及这些，直言道：“什么代价？”

    周玉锦看着公良虚，顿了顿，还是坦然道：“有的，须以人的魂魄为祭，有的，须以活人鲜血为引，有的……须以活人性命……”

    “你休要胡言！”

    周玉锦的话尚未说完，就已被宋玉筝愤声打断。

    这个接连遭受打击的东华山弟子，早已双眼通红地跪在公良虚身后多时。

    可此刻听到周玉锦这番话，他还是激动地站起身，狠狠瞪着周玉锦，似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我们东华山不可能修炼这种阵法，我师父更不会！”

    他虽说得笃定，可听在众人耳里，却没多少可以信服的地方。

    毕竟就在方才，大家刚知道南华山被灭的真相，那三位从前最具有威信的掌门，如今，已再也不同往日了。

    卓星斓定定地看了周玉锦片刻，最后又将目光落回自己的师父身上，可是他也只敢轻轻地瞥一眼，就又快速移开。

    但他的反应，已然表明了，他心中，是有怀疑的。

    这样的动静，自然是瞒不了公良虚的，然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合上眼，片刻又猛地睁开，毅然道：

    “就算我修炼了《诡道》的阵法，那又如何？除了当年的南华山，我此生，从未伤过一个无辜之人！”

    “哟？那公良掌门是觉得，还能以此为荣么？”

    小狐狸抱着手臂，环顾了一遍四周，不断地摇着头，“啧啧，我这个人人喊打的妖魔，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你们这号称仁道和侠义的四华州，真是让人称奇，让人惊叹呐！”

    盛怒的宋玉筝本还想反驳她这番冷嘲热讽，可动了动嘴唇，他终是沉默着，又跪了下去。

    哪怕他心里再怒，再不甘，但也必须承认，他之前一直想杀的小狐狸救过他们，而他敬爱的师父，反而犯下过让人难以接受的罪孽。

    明清真人平复了心绪，定定地看着公良虚：“因为明净师兄手上有《诡道》上册，所以轩辕侯才会冒险闯入北华山刺杀他，是么？

    或许你当初确实没说谎，你与轩辕侯所做的交易，只是在敷衍他，可你要杀明净师兄的心思，从始至终都是真的。

    你知道轩辕侯一直想要《诡道》上册，便向他透露了这个秘密，他果真不惜一切代价闯入北华山。

    只是你和他都没想到，疯癫中的明净师兄依旧还记得他的修为，你们都不是他的对手，所以那次以后，你也不敢轻易对明净师兄出手。

    可你还是担心疯了的他会把你们毁灭南华山的秘密泄露出来，哪怕过了那么多年，你依旧想要他死，所以你甚至愿意和阿鼻三守做某些见不得光的交易？”

    公良虚还是安静地坐着，虽未回答，却似是默认了。

    明净叹息一声，对明清真人道：“师弟，如今追究这些，已再无意义了，这些年来北华山与东华山之间的猜忌和恩怨，也都源于三十年前那场罪过，如今，真相大白了，一切，也都结束了。”

    他又缓缓往前走出两步，站到了赵小杨和柳七辰面前，定定地看着他二人，道：“现在，你们已知晓了一切，我这个罪人……随你们处置。”

    柳七辰红着眼，咬着牙，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个从前被她称作姨父的人。

    她的眼中，有怒，有怨，有恨，也有痛。

    可最后，她还是将目光移向了身旁的赵小杨。

    场中所有人复杂的目光，也都齐齐地看向了赵小杨。

    似乎身为南华山已故掌门的亲生儿子，他比柳七辰，还更有资格来决定这一切。

    可是直到此刻，他的思绪依旧是混乱的，他整个人也都还是震惊和迷茫的。

    他那真真假假的身世，他这十多年来错付的感情和仇恨，如今似乎都只是笑话一场。

    而他在这场可悲的笑话里，根本找不到自己。

    他茫然地抬起头，迎上所有人的目光，嘴唇轻轻地颤抖着。

    良久后，他才低低地道：“他们，都被葬在了南华山，是么？我当初在南华山上看到的那些坟墓，都是我的家人，是么？”

    明清真人点点头：“是，他们全都在南华山。”

    “我想……去看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