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一辰这个名字，赵小杨并不陌生。

    多年前初登南华山时，他便在那片墓碑上，看到了这个名字。

    当时他还以此来怀疑柳七辰，怀疑她只是借了柳一辰的名字，来伪造自己的身份，来欺骗他和方夏意。

    直到后来他才清楚，原来柳一辰，是南华山掌门柳南风的儿子，是柳七辰的弟弟。

    南华山出事时，柳一辰才满周岁，这一点，也确实与赵小杨的年纪相符。

    可是从来没有人，往这方面想过。

    明清真人努力从震惊中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缓缓道：“当年我们盘点过南华山的尸体，确实是少了四具，两具大人的，两具幼儿的。

    北华山的幼儿，只有慕临一个，而当时的南华山，我记得……有四个，其中一个便是柳南风师弟的儿子，柳一辰。可我们无法确定找到的三具幼儿尸体，究竟是谁。

    后来……后来从小杨口中，知道你还活着，知道你和他，都是同一年出现在赵家村的，知道那枚千年血灵玉，也出现在赵家村，知道你疯癫之际，还是为他招魂续命……

    所以我们都一厢情愿地以为，小杨就是慕临，我们根本没有完全靠得住的证据，证明他就是慕临，可我们……我们都信了，甚至让他也信了。

    若不是后来发现柳七辰还活着，我们更会自以为是地认定，念华师妹，也还活着，你们一家三口……都还活着……”

    明清真人突然大笑了一声，眼中带泪，也带着无尽的讽刺与自嘲，“当真是一厢情愿，当真是一厢情愿……”

    赵小杨与柳七辰四目相对，却又相顾无言。

    一个，是不敢置信后的迷茫；一个，是不敢置信后的惊喜，与同样的迷茫。

    明净道：“那晚，我……发了狂，念华师妹害怕我会伤害慕临，便把慕临交给了柳七辰，让她带着慕临逃离南华山，但她逃走时带上的，不仅慕临，还有仅存的……柳一辰。”

    “所以，你疯癫的时候，会跪在七辰面前求她救你的孩子，所以你说的最后一句疯话，是她不救你的儿子。”

    小狐狸看向明净的目光，充满了嘲笑，可又有几分怜悯与同情，“在赵家村，你把所有人都杀死了，包括柳一辰，也包括你的亲生儿子。

    可后来七辰活过来了，她能用自己的内丹，救回一人，但她选的，是她的弟弟柳一辰，而不是你这个仇人的儿子，对不对？”

    明净也自嘲地笑笑：“是啊，所以说，一切都是报应啊！”

    说到这，他又转头看着柳七辰：“其实你当时，也很难做决定，就算你恨透了我这个姨父，可慕临，也是你小姨的儿子，是你小姨拼着性命让你逃离南华山的，你也很想救慕临。

    可你，只能选一个，为了报答你养父母百年恩情，你不得不选择了救柳一辰。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痛苦的决定，才会让你的魂魄一直沉睡。”

    柳七辰缓缓站起身，看他的眼神也很是复杂：“为何要跟我说这些？”

    明净轻声笑笑：“或许……我想弥补些什么吧，哪怕我现在，也依旧担心你会变成另一个癸亥，也依旧……想杀你。

    人呐，总是这样矛盾的！既不想你活，也不想你痛苦，我都不知道，我对你，是愧疚多一些，还是恐惧多一些。”

    “既然，三十年前，我什么也没做，那么我柳七辰，此生，活在世上的这整整一百四十四年，根本未伤害过任何一个无辜之人。

    我和你们一样，和四华州所有的……人……一样，斩妖除魔，匡扶正道，我凭什么……就被你们如此恨之入骨？凭什么……能让你们宁愿花那么大代价，也要除之而后快？”

    她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她凌厉中又带着凄凉的目光，慢慢地，从明净的身上，移到洛阳子身上，然后又落到公良虚身上。

    她的质问，在安静的大殿里不断回荡，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但却没有人来回答她。

    良久，被弟子们搀扶着重新回到座椅上的洛阳子叹息一声，缓缓道：“我知道，是我们错了，我也希望，我们永远都错了，希望会瞻心术的你，希望拥有癸亥内丹和修为的赵小杨师侄，永远，都不会成为下一个癸亥。”

    公良虚却是直勾勾地盯着赵小杨和柳七辰，一字一句地道：“今日，你们可以杀了我们报仇，反正有了癸亥的内丹和修为，这天下，再无一人会是你赵小杨的对手。

    可就算杀了我们，你们最好，也永远，都是现在的模样，别再步癸亥和夕酉的后尘。

    否则，就算我们不化作怨灵来看着你们，这天下的正道之士，也总有办法，除掉你们。”

    “公良师叔如今说起这话来，还真是正义凛然呐！当年杀死南华山那么多人的时候，您的这股正气，还在吗？”

    “我公良虚此生，除了南华山一事，再也未有愧对天地之举，南华山的债，你们尽管来讨，我欠下的，绝不抵赖！但我一生斩妖除魔之志，也用不会停歇，哪怕我死了，哪怕魂飞魄散，也不会。”

    柳七辰勾起嘴角轻蔑又自嘲地笑了笑，随即看向明净：“我还有一个问题，我为何会知道如何取出自己的内丹？

    内丹在体内，是融入血肉之中的，就连夕酉，也一直不知要如何才能凝聚他自己的内丹，又如何取出来，当时我刚知道自己是魔，我为何……懂得那个方法？”

    明净没回答，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反而是另一旁的周玉锦高声道：“你们当时，手中应该也有一份《诡道》秘籍，对不对？

    至少，有《诡道》上册，因为上册里记载的都是奇门阵法，凝聚和取出内丹的方法在里面，上次在南疆，公良掌门用来御敌的阵法，也在里面。”

    通过南疆那段日子与周玉锦的相处，也有不少四华州弟子听说过《诡道》，但如今听了他这样说，众人还是忍不住诧异地看向公良虚。

    东华山卓星斓等人不敢说话，不敢询问师父，可眼中，也都有疑惑。

    公良虚微微有些迟疑，但又很快抬起头，直言道：“没错，你们一直好奇的，东华山的秘法，就是《诡道》，这秘籍本就是东华山一位先祖所创，东华山历代掌门，都知道这个秘密。”

    这次反倒是周玉锦愣了一下：“这么说，周家，与东华山……曾经有关？我从未听爷爷和父亲提起过。”

    “花了三百年时间才创出《诡道》的那位东华山先祖，本姓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