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遗留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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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与当年有关,你做不了主,我要同能做主的大人当面说,你们不信,那就悉听尊便吧,不过那本东西你们也不用指望得到。”

    樊秀秋说完这句话,把眼睛一闭,不去看纪朝琳,摆出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姿态。

    “哼,冥顽不灵!”

    纪朝琳冷笑一声,不知何时来到樊秀秋身后,抓住头发猛地往后一拽!

    “啊!”

    樊秀秋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吃痛,怒目道:“你疯了?别忘了你的上头答应过我……啊!疼!别……别扯了!”

    看着身体瘦弱的纪朝琳,手劲却不是一般的小,同时用上了巧劲,令到头上的疼痛感源源不绝侵袭着樊秀秋。

    “大人交待说不可用刑,可没说不准本官动手,对付你这等见惯了血腥的重犯,不用点手段,你怎么会乖乖听话!”

    为了让樊秀秋能够深刻地体会到折磨的痛苦,纪朝琳故意一字一句说得很慢,语气也放得十分平缓,直到最后一句声音陡然变得阴森恐怖,握着樊秀秋头发的拳头绕着手腕转了几转,分散的十多股头发绞在一起,虽然力气没有增加多少,但痛觉却成倍上升。

    站在墙边的两名捕快可以清晰看见,头皮被头发带着硬生生地拔高了小半寸,一颗颗疙瘩连着头发,如即将被蛮力拉扯出土地的野草,手脚和后背禁不住立起鸡皮。

    “……啊……啊啊……”

    剧烈的痛觉令樊秀秋惨叫都做不到,只能以嘶哑的声音,有一下没一下的喘息,双手无力地握着纪朝琳的手腕,企图籍此减轻少许痛楚。

    可惜完全无效,那双受药力影响失去几乎全部力气的手,连抓痕都无法留下,徒劳无功的反抗,更像是垂死之人无谓的挣扎,那犹如死鱼极度突出布满血丝的眼珠,干巴巴布满褶皱和青筋的皮肤和手指,为这份挣扎添上了几分惊悚的色彩。

    即便樊秀秋的样子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暴毙,可纪朝琳没丝毫动摇之色,手上的力气没有松懈半分,不疾不徐地道:“樊秀秋,现在你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而你,又是什么身份了吗?”

    “……明……明白……了……”樊秀秋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脑后钻心的剧痛,把她最后的傲气抹得一干二净。

    还以为自己服软之后,对方就会放过自己,终于可以稍稍平复一下伤痛了,不料在樊秀秋即将松一口气的时候,纪朝琳拽着头发的手,兀然生出一股巨力,将樊秀秋整个人提了起来!

    “啊!!!”

    被纪朝琳这么一拽,樊秀秋全身的重量都由头发来承受,不堪重负的头发开始一根根地崩断,受到这等刺激,生理反应自动激发,樊秀秋的眼角顿时淌出了泪水,嘴唇以一种夸张到难以形容的程度扭曲着。

    这时,纪朝琳鬼魂般冷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你还没告诉本官,此地是何处,你又是何种身份!”

    “说……我……我说!”

    求饶的欲望从未如此强烈过,樊秀秋强忍着足以令人昏阙的剧痛,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转移了脑后的部分注意力,不知是否疼痛刺激了她,说起话来竟不再停顿:“我是重犯,此处是庆土镇的刑讯之处。”

    “嘭!”

    纪朝琳松开了手,樊秀秋跌坐回椅子上,手捂着后脑,蜷缩成一团,将头埋在膝上,浑身打着哆嗦。

    纪朝琳回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拽着樊秀秋头发的那只手向前伸出到桌面,摊开手掌,指缝间散落了上百跟发丝,密密麻麻摊在桌面上。

    “我去,狠人啊!”

    琉光水晶的另一面,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唐禹生,直吓得心惊肉跳。

    虽然自己是炼气期十层的修士,远比凡人强大无数倍,也被纪朝琳的狠辣手段震撼到了,唐禹生自问,如果让他来审问樊秀秋,在不能用刑的前提下,十有八九会被樊秀秋牵着鼻子走。

    放开樊秀秋后,纪朝琳没有急着审问,而是对着旁边的一名捕快招手道:“给她恢复一些力气。”

    “是,纪大人。”

    早已噤若寒蝉的捕快不敢有半点怠慢,从腰侧拿出一个瓷瓶,拔开瓶塞,递到樊秀秋的脑袋附近。

    瓷瓶中散发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刺激性气味,樊秀秋闻了之后,感到软弱无力的身体恢复了两三分力量,不需多想,那瓶中装的一定是解药。

    捕快对时间把握得很准,当樊秀秋恢复四分体力时,就撤走了瓷瓶,退回先前站的地方。

    又过了一会,樊秀秋疼痛的症状稍霁,抬头道:“你要问什么,就问吧。”

    纪朝琳面无表情,一点也看不出来刚才那副狠辣的做派,她拿出一本厚厚的簿子,翻开其中一页,道:“先从你当年的身份,以及一切有关那人的事情说起。”

    樊秀秋身体一颤,下意识地想要抗拒,不愿回想起那段时日,可余光扫过桌上,那里散落着她被扯断的头发,无声地警告着她——你别无选择!

    “事情要从开平国西征失利,反遭勾禺国和烈冲国踏境开始说起。”

    忆起往事,樊秀秋的目光灰暗了许多,声音也带着一些嘶哑:“开平国不敌两国,向大夏皇朝求援,大夏皇朝派来使者,斥退了两国之兵,为了请他们出手,开平国主对大夏皇朝许以重诺,可皇亲国戚不愿给,公卿贵胄也不想出,他们便把主意打向了我等平民百姓身上。”

    类似的话,樊秀秋已经听说过了,不过她并没有打断樊秀秋,有两份供词才利于她判定真假。

    樊秀秋担心说的话会刺激到有官家身份的纪朝琳,特意停了一下,见纪朝琳没有表示,便接着道:“朝廷课以重税,大兴徭役,一年多似一年,百姓早已疲惫难当,不堪重负了。”

    “我原来名叫范喜儿,家住在安俞城东向三百里处一个叫作渔潮村的村子,村中世世代代都是捕鱼为生,以鲜鱼向其他村子交换稻谷和粟米,加税令一下,其他村子能给我们的米逐日减少,税官见无法从我们手中征粮,竟逼迫我们交出以往收成三倍的鱼虾。”

    “村中都是捕鱼好手,知道捕捞过多,鱼儿就会越来越少,村长不忍如此,去向税官求情,却被那禽兽命人活活打死!”

    即使樊秀秋在努力克制,可那语气中的怨毒愤恨,怎么也掩饰不住。

    “我们反抗不得,无奈唯有照做,肆意地捕捞一年胜过一年,终于在第九年年底,河水中再也找不到半条鱼,家里能吃的全都已经吃完了,方圆千里一片赤地,找不到一粒粟下肚,人在睡觉时都会饿醒,我们村本有近三千人,九年下来,只剩下二十多户残缺不全的人家了。”

    “有一天,爹娘就寻思着,把我卖给富贵人家,换点粮食捱过剩下的一年,我也能在主人家吃个饱饭。”

    “当日我便被父母送走,交到一名常年奔走于城中的亲戚手中,辗转数日,最后卖入一户王姓巨富家中,听说那家人有远亲在城**职,条件优渥。”

    “本以为自此可以过上吃饱饭的日子,哪知那王家家主有一表亲侄子,年纪轻轻就心思歹毒,看我瘦弱可欺,就叫仆人将我绑起来,鞭抽棒打,听我的哀嚎取乐。”

    说起不堪回首的悲惨往事,樊秀秋却不像卢笙那般愤怒,双目冒火,平静得就像诉说别人的故事。

    “我好多年没吃过饱饭,体质孱弱,打了没几下,就晕过去,他居然还觉得不过瘾,用水将我泼醒,继续虐打,反复几次后,我便彻底昏死了,等我再次睁眼,已经身处一处无名山洞中,被那邪修所救。”

    纪朝琳眼珠转动了一下,想到了卢笙的遭遇,和樊秀秋同样是将死之际被救回,同样是受苦受灾的平民,那幕后凶手为什么要这么挑人?

    或许经受过刑讯手段,能让人思维更清醒,樊秀秋到现在为止陈述的条理非常清晰:“我一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的床上,那会我还不知自己被救,误以为是他们把我扔到山洞中,好方便以后继续他们的恶行,惊慌之下我想到了逃跑,但一起身我才察觉到,身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

    “就在我发愣的时候,那人从外头走了进来,对我好一阵嘘寒问暖,并告诉我在我昏迷过后,那些人怕打死人惹出事,悄悄地把我扔到义庄,是他感觉到我还有一线生机,于是把我带回他修行的洞府,救活了我。”

    “他救了我一命,我自然非常感激,再加上也没有办法回家了,所以他稍微那么一暗示,我想也不想,就拜他为师了。”

    讲到这里,樊秀秋顿住了,眼里闪烁着纠结之色,沉默半晌,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张口慢慢地吐出,郁郁道:“我居然忘记了,祖祖辈辈留下的家训,不劳而获的东西,得了也最终会是别人的,他这么做是早有目的,一切都是他算计好的。”

    “在我之前,他已经救了三个这样的人了,其中一个就是镇里的大户卢笙,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后面还有一个,他传给我们道法,教我们修炼,给我们将一些修仙界的规矩,跟一个正常的师父一样,完美得无可挑剔。”

    “大约一年后,他告诉我们,干坐着修炼对我们的帮助不大,要多去历练,让我们下山杀盗匪,在此之前,他隔三差五的会带几个人回来,命令我们杀掉,据他说,那些人全都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我们听话地杀掉了那些人,第一次杀人时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心里特别渴望,尤其喜欢杀人的那种感觉,可那时我只以为是我自己的心态不好,后来我去找那人说了,他叫我安心,说是正常人都会有这一次,我就信了。”

    樊秀秋嘴角微曲起,露出一抹嘲笑——针对自己的嘲笑。

    “下山后,随着杀戮日渐增多,那种对杀人的渴望越发强烈,与之相反的是不对劲的疑虑一点点地消失,不到五日,杀人于我而言,便如呼吸吐纳一般平常。”

    “接下来发生的事,你们应该都有记录了,我们目标扩大到底层官商的身上,后来朝廷派人围剿,其中有三名远比我们厉害的修士,那人吩咐我们远离躲避风头,一个人独自抵挡三名修士,可笑我们还曾为他的举动哭得声泪俱下。”

    “我们躲进另一座山中了一段时间,过了一阵算是安稳的日子,直到那天,他终于找上门来。”

    “看得出来他受了很重的伤,气息萎靡了不少,他叫我们五个过去,指使我们下山,屠尽周围村庄里的人!”

    似乎潜意识里对回忆起屠杀村庄的往事十分排斥,樊秀秋两根眉毛紧紧地纠在一起,拉扯着皮肤,显出一排排黝黑的皱纹。

    “我是不愿意这样做的,无论你们信不信都好,我根本没想过对平民百姓出手,但那时的我,仿佛处在一个半睡半醒的迷失状态,身体不由自主地替我做出了决定,就像……就像被另一个灵魂操纵着。”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的山,等我回过神来,已经浑身都是血腥味,周围的墙壁、地上也沾满了血,头颅断肢随处可见,我惊呆了,不敢相信这是我亲手做的……”

    “后面的事我都不怎么知道了,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带我到一个地方,我就累倒睡着了,醒来以后,卢笙找回了其中一个已经疯掉的人,并告诉我,那人之所以教导我们,是为了以邪法培养“血种”,待其成熟后一举吞噬我们,其他两个已经遭到那人的毒手,现在他正在找我们。”

    “为了躲避那人的追杀,卢笙带着我们来到庆土镇,隐姓埋名重新生活,我们约好了假装互不相识,不能有丝毫故意的接触,他拿着一些以前抢来的钱财做了大富人家,我只要了一点,做了普通人家,起初还担心那人会找到庆土镇来,害怕过一段时间,那个疯掉的人就是在那时死去的,久而久之也就淡忘了,数十年来,那人一直没有追来,我还想着,可以就这样安然度过余生了。”

    樊秀秋苦笑着摇头,道:“想不到,昨日他突然找上门来,逼问我疯掉的人下落在哪,我唯恐他伤害我家人,只好如实相告,他听后却不相信,斥责我说谎欺骗他,要痛下杀手!”

    “当时我已是万念俱灰,宁可他当年就找到我们,起码是孤身一人,死了也就死了,但如今那么多亲人……”

    “正当我放弃希望准备赴死时,他突然脸色一变,什么话也没说,慌慌张张地就离开了,紧接着那妖兽就冲了进来,之后的事情,你们也有份参与,不用我多嘴了吧。”

    说完,樊秀秋眼皮下阖,以手抚膺,不再言语,纪朝琳暂时没去管她,径自拿着簿子推门离开了审问室。

    与此同时,唐禹生这边桌面的传音石亮了起来,纪朝琳的声音从中传来。

    “大人,犯人樊秀秋已经认罪并交待其罪行,但对与关键证物方面仍有隐瞒,下官请求能够动用更多手段逼供。”

    纪朝琳没有表明在问谁,不过唐禹生明白,肯定不是问石逊,更不可能问他,还是要由苗征南来拿主意。

    通过刚刚那段小插曲,苗征南心中已然认可了纪朝琳的能力,对此请求自无不可,不过还是照旧问了一下唐禹生的意见:“不知唐先生高见如何?”

    唐禹生迟钝归迟钝,多少也能感受到苗征南的客气与善意,便笑道:“苗前辈谬赞了,晚辈对此道一窍不通,苗前辈自行决定即可。”

    唐禹生回敬苗征南的尊重,才会说出这番话,可苗征南听了却不太开心,他本想借此机会再卖一个小小的人情,结果被人一口拒绝,他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露痕迹了,让唐禹生产生了反感厌烦的情绪。

    好在苗征南反思还没开始,事情的转机就来了,只听唐禹生又道:“不过晚辈对樊秀秋提到过的那两个条件很好奇,还有那本手札所在,晚辈提议,不如让她说说那两个条件,再动手也不迟。”

    “唐先生言之有理。”

    苗征南心下大喜,脸上却不动声色,还是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对着传音石那头的纪朝琳道:“都听到了么?本官特许你的请求,但在此之前,先按照唐先生的要求来办。”

    “下官领命!”纪朝琳恭敬地答应。

    这边的传音石光芒刚变淡,那头纪朝琳就推门重新回到了审问室。

    樊秀秋睁开了眼,好奇地看着这位心狠手辣的审讯官。

    “大人仁恩,准你说出那两个条件。”

    一直以来犹如死水一般的眼睛陡然瞪大,隐有希冀的之色,樊秀秋惊疑道:“大人愿意答应我的条件?”

    纪朝琳不答,只是慢慢地将目光从别处移到樊秀秋脸上,吓得樊秀秋的心咚咚直跳,这时才冷哼道:“大人只不过让你说,至于答不答应,轮不到你来妄想。”

    “好,好,我说!”

    被纪朝琳一呵斥,樊秀秋急忙连连点头,生怕纪朝琳一言不合,不声不响走到她身后又来折磨她,道:“第一个条件,虽然当年我是被那人利用,身不由己,但自知罪责难逃,也不申辩,不过,你们必须把我的家人全部送到青黎城里定居,不是暂住,是定居!”

    樊秀秋略显惊恐地道:“那个人一定还会回来的,他上次就想杀我全家,只是因为意外而中断,等过一段时日后,他一定会再来的,庆土镇保护不了我的家人,要不是那妖兽,我们一家昨天就死了。”

    纪朝琳对此不作任何表态,不管樊秀秋的条件多么过分,都不是她要考虑的,她的职责是让樊秀秋把知道的东西全都交待干净,仅仅催促道:“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第二个条件……”

    樊秀秋有些吞吞吐吐,道:“第二个条件……我……我希望大人们能够出手,救治宝顺堂李言漕的孙女。”

    “李言漕?”

    纪朝琳审视的目光从上到下地大量了樊秀秋一遍,喝问道:“李言漕甘心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窝藏你在家中,究竟是为何?”

    樊秀秋叹息道:“因为他孙女的病,只有我有办法能救……”

    纪朝琳听得出来她还没讲完,没有着急着开口。

    下一刻,樊秀秋抛出了个重磅炸弹:“李言漕的父亲,正是当年围捕我们的三名修士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