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重负终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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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到了这里,其实很多关键都明白了。

    当年李重光曾与凶手交手过,定是在那时候被凶手趁机悄悄地种下了血种,可惜李重光实力低微,没有察觉出来,后来他不治身亡,绝对是血种在作祟。

    李重光活着的时候,其妻经常为他输送法力疗伤,血种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在李重光将死之际,转移到其妻体内,继续吸**血,其妻实力比之李重光更低,何况为了给李重光疗伤,她耗费了许多法力和精力,同样发现不了异常,这才导致了她贸贸然给李言漕以法力洗练根骨的时候,被血种有机可乘,将其法力精血吸食一空,再次转移到李言漕体内。

    即使精血亏空,法力全无,修士的体魄仍远胜于凡人,她硬撑着带着儿子走到丈夫墓前,打算亲手料理自己的后事,可惜难以为继,做到一半时气尽人亡。

    随后那血种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然没能吸食李言漕的精血。

    看过了凶手的手札,唐禹生大致了解血种潜伏的原因:在没有施法者操纵的前提下,初生血种能发挥出来的力量极其有限,那些力量还不足以和正常状态下的修士硬撼,李重光夫妇被害时实力恰好都处于低谷,而李言漕是实实在在的修真者,血种害怕暴露,自然不敢生事,便伺机进入其子女体内,到这时李言漕无计可施,只能任其施为。

    血种吸食足够的精血后,会转入休眠期,在丹田内蛰伏,炼化所得的精血转为自身的力量,等它炼化完成后就会苏醒,继续吞噬精血,在刚植入时,血种的力量非常弱小,只能通过血肉接触来转移,一旦吸**血成长以后,能离开肉身,自行寻找下一任宿主。

    如果不是卢家一事惊动了青黎城,也牵连留住了唐禹生,不用凶手大开杀戒,这道血种就会在无声无息间,灭掉整个庆土镇的平民。

    魔道行事手段狠辣、灭绝人性,苗征南是知道的,从小到大师长无不告诫过他魔教余孽的危险,甚至还在不少的公文上看过魔道造成的伤害,虽然令人愤慨,但他的认知也仅仅停留在书面和想象上,隔了一层厚厚的屏障,直到今日两次直面其锋,顿觉五脏俱寒。

    “此人修炼至今,不知有多少人为其所害,若不尽早诛杀,必定为祸苍生!”苗征南打定主意,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捉到或者杀掉凶手。

    唐禹生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其他方面却无师自通,他想到了一处疑点,便越过苗征南,直接向李言漕问道:“据我所知,你孙女一直在家闭门不出,樊秀秋是如何得知你孙女的事,你有跟别人说过?”

    李言漕早已认出唐禹生是昨天那个买药的仙人,不敢轻慢,忙答道:“不是草民所为,草民对此事从未对任何人宣扬,也就跟青黎城里的几名大夫提起过一点症状,但他们都不知病人是谁,樊秀秋她自己说,是从她师兄口中得知的,她的师兄有办法感应到那怪病。”

    唐禹生暗自点头,这个理由倒是说得过去,樊秀秋口中的师兄,除了仍有修为的卢笙还有谁?感应到同源道法的气息,又阅读过手札,对血种有所了解,卢笙认得出来不足为奇。

    这时苗征南也传音道:“方才通过境光台问了樊秀秋,她证实的确是卢笙告诉她的,时间是卢笙百岁大寿那天。”

    “百岁大寿?!”

    唐禹生忽然想起,何老三跟他说过,李言漕去过卢笙的百岁大寿,然后又匆匆离开,从今往后就变得神神秘秘的,莫非有什么隐情?

    接着又听苗征南道:“那天深夜,卢笙突然找到樊秀秋,跟她说了李芝玉身中血种的事,卢笙是在宴席上偶然察觉到李言漕身上的气息不妥,以为他是凶手,后来仔细查看发现了一点端倪,便潜入李言漕家中调查。”

    苗征南一边用境光台查问樊秀秋,一边向唐禹生转述。

    原来当时卢笙办寿宴的时候,李言漕给他敬了一次酒,饮尽之后,卢笙习惯性地拍了两下李言漕的臂膀,不料自身法力突然躁动,近乎失控般地加速运行,与此同时,卢笙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熟悉感,不需经过思考,他脑海中瞬间出现了凶手的身影。

    以为凶手找上门来的卢笙心胆欲碎,积蓄法力准备和对方拼命,可令他感动意外的是,李言漕对他自然散发的法力波动浑不在意,没有表现出任何打算防御的样子。

    对此现象只有两种解释,要么李言漕是个凡人,根本察觉不出修真者的法力波动,要么是个实力远超李言漕的修士,有信心随手接下他的全力一击。

    卢笙一时拿不准是哪种可能,但无论是哪一种,攻击都是毫无意义的行为,于是他便平复了法力,谨小慎微地探出一丝法力,才察觉出李言漕的端倪,于是匆匆找了个借口,悄悄地来到了药铺,又在药铺里看到了被血种寄生的李芝玉。

    起初卢笙以为李家和他一样,曾被那凶手收入门下教导,然后惨遭迫害,直到后来无意间在屋内看到李重光的随身灵物,才想起是追捕过他们的官差。

    卢笙一时好奇心起,注入法力到李芝玉体内探查血种,谁知血种受到系出同源的法力气息相激,机缘巧合之下提前觉醒,受本能地驱使,血种开始大肆吞噬精血,危及李芝玉性命。

    好在卢笙抢在血种刚开始吸食的时候,以自身法力暂时封堵住了血种,若无昨天那场变故的话,卢笙在临终前,会将毕生法力和本源毫无保留地帮助李芝玉削弱血种,至少可保她数十年无忧。

    至于数十年以后的事,他也没办法了,毕竟以玄元大世界修仙界的风气,除了他因为心怀愧疚自愿出手,还有哪个修士会有那么好心管一个凡人的死活?

    想要彻底清除李芝玉的血种,即便是修炼了同源道法的卢笙也束手无策,要不然哪有现在这么多事?

    手札是凶手故意留给卢笙的,自然不会把血种全部的内容记载上去,以免卢笙了解血种的本质,清除掉自己身上的血种。

    不得不说,凶手当年煞费苦心安排的计划,当真是周全,即使李芝玉的血种被控制住了,。

    要是唐禹生这个意料之外的搅局者没有出现的话……

    整个事件已经被一条条线索完全地串联起来了,剩下的就是找到李重光留下的凶手信息。

    忽地,唐禹生想起了一件事,当年去围剿凶手的,可不止李重光一个人啊,那其他剩下的人会不会也中了血种?

    当即传音道:“苗前辈,当年参与对凶手围攻的人,是否还有其他人如李重光前辈一样重伤而归?”

    闻言苗征南微微摇头,惋惜道:“那凶手有几分本事,除了李重光,其余人都牺牲了,遗体也是李重光带回来的,已经埋在了荒海墓林里,当时的城守官大人亲自查验过,遗体并无不妥之处,李重光是唯一活着的人,当时斗法相当激烈,他们的法器和遗物也损毁殆尽,没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事后李重光也把该交代的全都录入卷宗了。”

    唐禹生默然点头,其实死了也好,什么都一了百了,虽然家里人不能再享受修士的庇护,日子大不如前,至少可以保得一家平安,不用像李重光一样,祸及子孙。

    案件进行到这儿,看似已经无迹可寻,不过唐禹生相信一定有什么地方疏漏了,因为他知道系统是不会骗他的,既然任务内容里说了李重光有留下关于凶手的线索,那就一定有,如果不是在当年卷宗里,那就是在他的遗物或者坟冢里。

    线索是否存在唐禹生不怀疑,但他担心的事线索的所在地。

    如果在药铺或李言漕随身携带还好,双亲的遗物李言漕一定会小心地维护,不用担心破损之类的问题,要是被李重光带进棺材里的话,那就麻烦了,不知道会被岁月侵蚀成什么样子,拿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说不准就灰飞烟灭了,而且挖死人坟这种事,目前唐禹生还是有些心理障碍的。

    这么想着,唐禹生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线索九成九是放在李言漕的棺材里。

    这次预感不是空穴来风,他是可以说出原因的——因为是系统发布的任务。

    纵观他接手到的第一环任务以来,就没有哪一个任务是轻松的,看起来最容易的也就数审问卢笙那一次了,但不要忘了,要想从卢笙嘴里问出话,首先得打跑凶手,救下许婷芳母子,不然那老家伙一醒来就寻死觅活的,怎么能平静地问话,问鬼去啊?

    再下一环任务,本以为捉个凡人,必定是手到擒来,谁知道人家居然脚底抹油溜了,关键是躲去哪了也不知道,白费他半天时间,也幸好有庆土镇的官差帮忙封锁全镇搜查,不然他就只能等着樊秀秋从眼皮底下逃走了。

    坑就是系统永恒的主旨,以坑到宿主吐血为指导思想,以坑为第一要务,蒙为辅佐手段,这样一个系统,会那么好心给你一个那么好完成的任务?

    开什么国际玩笑!

    心底打定主意,唐禹生循循善诱道:“苗前辈,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李重光前辈在临死前突然想起些和凶手有关的东西,记载了下来,却来不及交给你们……”

    苗征南一听,觉得有几分道理,向李言漕问道:“你父母可有留下什么遗言或是遗物给你?”

    遗物?

    对苗征南的发问,李言漕不敢草草作答,仔细地回忆母亲和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以及家中的所有物什,确认无误后才开口:“回大人,草民开慧以前,父亲已经离世,母亲亦未提起父亲有过任何遗言,母亲她走得匆忙……同样未留下任何交待,所有的遗物都随二老入了土,家中只有牌位供奉,那是草民自己做的。”

    看看,说什么来着,绝对是在棺材里吧,系统你可真行,唐禹生闷闷地想着,同时传音道:“苗前辈,这事看来不好办了……”。

    苗征南平静地点头:“我命部下去他家查看过了,没发现修炼者使用之物,说不好要冒犯一下李重光夫妇的安息之地了。”

    “唉,去挖别人父母的墓,也不知道李言漕会怎么看我们。”

    唐禹生叹了声气,虽然对他来说用法力挖土十分简单,但再怎么说,掘墓这种事情,放到哪里都是不光彩的。

    抬起头发现苗征南略显惊奇地看着他:“唐先生,我们为何要挖李重光夫妇的墓,难道你想到了其他的线索?”

    这回轮到唐禹生不解了:“不是啊,你刚才不是说要冒犯……”

    这句话唐禹生敢保证他听得一清二楚,千真万确,如假包换。

    苗征南明显楞了一下,回想自己说过的那句话,在语境上是有那么一点挖坟的意思,随即释然一笑,说道:“怪我没说明白,让你误会了,其实我们无需开掘坟墓,我曾学过一门小法术,只要感知到遗物的存在,便可将其取出,不会毁坏坟墓本体。”

    “呃呃,是这样啊。”

    唐禹生哭笑不得,能怪我么,正常人听到那句话自然就会联想到这边去啊。

    苗征南也是觉得好笑,没想到唐禹生会想到这种事情上去,他只当唐禹生缺乏经验,还不懂事而已。

    其实认真起来,错的应该是唐禹生,他总是不自觉地用普通人的思考方式去看待问题,如果是换另一个土生土长的玄元大世界修士听了这句话,第一时间想的就是有没有什么特殊手段能够取出线索。

    说到底,唐禹生还是只把法力当成了和刀剑或者铲子一样的普通工具,只不过法力这个工具使用起来比铲子更加顺手省力罢了。

    苗征南从卢笙和樊秀秋的口供中挑了几个准备问题,与李言漕对质一番,确认无误后又问了几个关于个中细节方面的事,李言漕一一对答,期间苗征南刻意将某些问题重复提问,试探李言漕是否有隐瞒或遗漏,结果李言漕对答如流,证明他是真的全盘托出,才满意地点头。

    审问完毕,苗征南向后堂传音,不一会,两名司役带着李芝玉缓缓步入正堂。

    问完话后,李言漕以一种近似五体投地的方式跪拜在地,额头贴着地面,并未察觉到有人接近自己,直至李芝玉喊了一声……

    “爷爷!”

    熟悉的童声,让李言漕心中剧烈一颤,猛地直起腰,还来不及细看,一道幼小的身体就撞进了他的怀抱里,肉乎饱满的小手抚上了他的额头。

    “爷爷,你头上怎么流血了?”小女孩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李言漕额头上的血渍,由于李言漕数次不计后果地用力磕头,导致他的伤口不断撕裂扩大,渗出的血布满整个脸庞。

    李芝玉越擦越心疼,难过道:“爷爷,你怎么会流这么多血,你别不说话,快告诉玉玉啊……呜呜……”说到最后竟然哭了起来。

    从前孙女咳嗽一声都会紧张得不行,嘘寒问暖大半天才放心的李言漕,现在却出奇地没有任何回应。

    他在害怕。

    此时的孙女,像极了自孙女发病三年多以来,他在幻想中日夜盼望孙女恢复正常后的模样,常常因为这样,偶尔一个月里会有五六天做梦,梦见孙女病好可以下地行走,过普通人一样的生活,可还没等他高兴起来,猛然惊醒,美梦破碎之后,伴随而来的是无尽的失落。

    正因如此,他才担心,这会不会又是自己思虑过度,陷入了一场异常真实的幻觉。

    就在这时,为他擦拭伤口的李芝玉一个不注意,手指从伤口边缘划过,一阵直达心底的疼痛感,令李言漕脑袋为之一清。

    “疼……”李言漕下意识地说了一声。

    “爷爷,呜……你终于说话了,玉玉……弄疼你了吗?”

    李芝玉连忙收回手,却被李言漕一把握住。

    李言漕强行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双手哆嗦着,轻轻地、慢慢地握住孙女的手臂,稍微用点力气一捏——温润柔软触感霎时从手上传达到大脑。

    不是记忆中的,摸着骨头的感觉。

    这一刻,李言漕情绪难以自抑,老泪纵横:“玉玉,我的孙女,你……你的病好了?”

    李芝玉连连点头,高兴道:“好了,爷爷,我的病被仙人治好了,我以后可以自己吃饭,自己走路,还可以帮爷爷干活了!”

    “好!好!好!”

    李言漕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搂着孙女无声地哭泣。

    这么多年来,压在他身上沉重的担子,在此时此刻,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唐禹生和苗征南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出声搅扰。

    爷孙俩哭了一会儿,李言漕忽地想到,现在他们还在镇司,而且还把给孙女治病的恩人晾在一边了,连忙扶起孙女,面对着苗征南山呼道:“草民李言漕谢过仙人大恩!”腰杆一弯,又要磕头。

    苗征南稍一摇头,也不见动手,一道法力如无形之手,将李言漕拖了起来,又贴在他额头的伤口上,只不过一眨眼时间,额头的伤口就开始结痂脱落,在空中被火焰烧成虚无。

    “不必再多礼了。”

    苗征南一挥袖道:“你孙女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心里也该有底了,她现在还没有彻底除掉病根,在她痊愈之前,还不能跟你回家。”

    又把手掌引向唐禹生:“治好你孙女的并不是本官,是这位唐先生,你要谢就谢唐先生。”

    李言漕在审问开始前就认出唐禹生是昨天到他药铺里买药的那位仙人了,没想到还有一段善缘,心知行大礼会惹得仙人厌烦,便拱手道:“谢过唐仙长活命之恩,草民无以为报,仙长但有吩咐,草民愿肝脑涂地。”

    有没搞错,竟然把这皮球踢给我,唐禹生无语了,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应付这些场面,不知道该说什么,既不有损他的仙人风度,又不显得盛气凌人,难度系数爆表好么?我看你是在为难我胖虎,哥又不是曹植,能给你来个七步成诗。

    没有过多犹豫,很快他就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学着苗征南那样挥挥袖。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什么都没说。

    不曾想这种不在意的态度歪打正着,被他成功蒙混了过去。

    苗征南没有表现出异样,眼神中流露出理所应当的神色,李言漕祖孙也不敢多纠缠,行过礼后就不再借机找话说了。

    只是李言漕没有表示离开,又没有和李芝玉告别,看起来有什么话想说,又怕得罪他们。

    苗征南看出他的踌躇,以为突然间想起了其他线索,直言道:“有什么话便说,说完以后,本官许你停留一炷香时间。”

    李言漕惴惴不安,揖首道:“大人,樊秀秋昨日说过,玉玉的病只需滋血丹辅以手法治疗即可痊愈……”

    苗征南没料到他是说这事,失望地叹了声气,而后叱道:“若是按照樊秀秋的方法,你的孙女现在已经是一具枯尸了。”

    “什么?”李言漕大惊失色:“她……她是骗我的?”

    “她没骗你。”

    苗征南淡淡地道:“她也只不过是被另外一个人骗了而已。”

    她也是被骗的?

    想到昨天自己对她说的话深信不疑,李言漕突然之间一股寒意从背后直窜脑门,幸好,幸好滋血丹是他药铺里没有的,否则……

    李言漕紧了紧孙女的小手,掌心中不觉已经布满了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