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李家之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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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环任务……关键点是李重鸣啊?”

    唐禹生有些蒙圈,居然跟自己猜测的不一样,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照理说不应该呀,李言漕在这起案件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没理由会绕过他的。

    思来想去,唐禹生坚信自己的判断没有出错,系统不会无缘无故地把没有关系的人设定成剧情人物,更不会给他们安排结局,第七环任务的线索,多半还是要从李言漕身上挖掘,而李言漕提出的条件,必定与他的孙女有关。

    想明白了这点,唐禹生不再纠结,正想跟苗征南说去找李言漕时,躺在床上的李芝玉眼皮动了动,有苏醒的征兆,唐禹生不自觉地把刚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下一刻,李芝玉的手脚也有了反应,可以看到细微的颤动,同时,闭合的眼皮缓缓睁开。

    在之前的变故中,床榻旁边的墙壁被唐禹生的法术烧成灰烬,露出一个大豁口,阳光正好沿着豁口斜照进房间,映在李芝玉的脸上。

    强烈的光线令李芝玉的双目感到略微的刺痛,她下意识地闭上眼帘,抬起手臂到眼前遮挡。

    忽地,快要闭合的双眼倏地睁开,李芝玉一下子从床上坐起,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双手。

    “这是……真的吗?”

    李芝玉喃喃自语,随后昏倒前的记忆翻涌而来。

    她记得,刚才有两位仙人来到房间内,对着自己施了个仙法,将自己久病羸弱、瘦小不堪的身体变得与正常人一样,后来的事情,包括自己为什么会昏迷,她就记不大清了。

    就在李芝玉回忆之时,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醒了,身体没有感觉不适吧”

    李芝玉抬头,苗征南不知何时走到了床边,面带微笑,周身自然地散发着一种平静安然的气息。

    受到这气息的影响,李芝玉激动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她从床上走下地,双膝一曲就要跪倒,苗征南见状直摇头,法力一托,令她跪不下去。

    “先前你已经行过礼了,无需再做一次。”

    李芝玉闻言一愣,记忆中确实模模糊糊有着自己做过类似事情的印象。

    可李芝玉出生到现在,所有的外界见闻全都是听爷爷转述的,她从来没有和爷爷以外的大人交流过,更别提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了,因此被苗征南回拒行礼后,她一时间竟慌了,急得耳根通红,两手不停地拉扯衣服,眼神不停地在苗征南和地下之间来回。

    苗征南看出了她的窘境,走过去轻抚她的脑袋,轻笑道:“不用怕,你已经没事了,我带你去找爷爷好吗?”

    “爷爷!”

    一听到苗征南说去找爷爷,小姑娘不安的情绪一扫而空,换上一张开心地笑脸,连连点头:“好呀好呀。”

    唐禹生不禁感叹,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这情绪转换得还真是让人目不暇接。

    给李芝玉压制那“血种”耗时不短,再加上后来的一系列事情,算算时间,差不多也到了该审问李言漕的时间了。

    苗征南和唐禹生都不愿意浪费时间休息,于是直接就往镇司正堂走,身后跟着那两名女司役,她们一人一手牵着李芝玉,以防她跌倒——身体虚弱的李芝玉,已经数年不能下地行走,现在刚开始恢复,难免会不适应。

    来到正堂,苗征南当仁不让地坐在中位上,然后命人搬来一张椅子摆在身旁,极力邀请唐禹生落座,几番推辞过后,唐禹生拗不过,便顺理成章地坐下了,至于那两个司役和李芝玉,被苗征南命令在后堂听候吩咐。

    唐禹生感知稍微一放,察觉到有三个人正从门外走来,其中一人还是修士,想来就是负责押解李言漕的队伍。

    经过那诡异的手札之变后,苗征南担心凶手还留有其他后手,会危及李言漕的生命,于是就差遣了一个他亲自提拔上来的手下去照看着,否则看管一个凡人,哪用得着一个炼气期十层的修士。

    不一会,押解队伍就到了正堂,为首的那个修士瞧见唐禹生坐在苗征南旁边,稍微楞了一下,才上前一步道:“大人,奉命将李言漕带到。”

    苗征南点头道:“行了,下去吧。”

    “属下告退。”

    那修士和司役乖乖地退了出去。

    本来按正常程序走的话,开堂提审犯人是要有八名以上的司役分列两边作为辅佐,同时还得有个书记官记录,不过苗征南为李言漕脱了罪,现在已经不算是犯人了,也就不用搞那些虚的了。

    “草民李言漕,谢过大人豁罪之恩。”

    待司役退走并关上大门后,苗征南还没开口问话,李言漕“噗通”一下跪倒,在坚硬的地板上“嗒”“嗒”“嗒”叩了三个响头,叩完之后,一道血痕顺着额头往下流。

    苗征南并没有出手阻拦,只是笃定地看着,他知道李言漕必有下文,唐禹生见主人家不说话,也不好插手,他暗暗告诫着自己,如果不牵扯到任务内容,尽量当个观众就好,不要表现得太突出,暴露了自己的目的。

    试问有哪个炼丹师会对一个陈年旧案感兴趣到主人家都比不上的地步?这会让人家怎么想?傻子都知道你别有所图了。

    “草民愿将所知的一切如实相告,但请大人事后能够答应我一件事。”

    果然如苗征南所料,李言漕提出了一个不算条件的条件。

    苗征南对此似乎早有预料,没有因为李言漕的挟知要价行为感到不快,淡淡道:“你且说来听听。”

    爽快的态度使得准备了一肚子讨好话的李言漕怔了一下,虽然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事情十万火急,现如今就算是错也只能够将错就错了。

    “草民独子早亡,唯留下一女,却无端遭受无妄之灾,草民知道大人乃是超脱世俗高高在上的仙人,所以草民斗胆恳请大人出手,救我曹家血脉一命!”

    说罢,李言漕再次叩首,不同于刚才的是,叩首的次数增加到九次。

    唐禹生见之暗自叹息,九叩之礼,在凡人的礼节认知中,是最高的级的一种,往往只有在祭祀天地之时才会行此大礼,而在其他时候,就算见到了身为元婴期修士的开平国国王,他们也只需行六叩之礼即可,李言漕此时毫不犹豫地对苗征南行九叩之礼,必定是潜意识中将他上升到了和天地一般的地位,由此可见李言漕内心的急切和对孙女的爱护。

    当然,李言漕也不是全无心机的,他刻意隐瞒了关于所谓“无妄之灾”的信息,害怕说了之后,如果苗征南继续询问,他要是不回答,就变成了要挟官府,要是回答,万一苗征南翻脸不认账,莫说他是个修士,就算是凡人,也是实打实的官家人,李言漕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主意是打的挺好,可惜李言漕不知道,面前的两人早就跟李芝玉接触过了,对她的情况比李言漕了解都深,是以这些小把戏在苗征南面前全都无所遁形,然而苗征南并没有直接戳破李言漕,他打算给李言漕留个教训。

    “好,本官答应了,你将你所知道的一切道来,待本官核实后,便去救你的孙女。”

    苗征南看似很干脆地就答应了,可唐禹生却听出了里面的门道——这完全就是一张没有签字画押的欠条。

    如果有人常跟各大公司客服打交道,久而久之就会掌握一项技能,那就是能从客服一堆无意义的废话里提炼出某些关键字眼,这些字眼往往就是他们套路你的关键所在,就如苗征南的那句“核实以后”,里面的猫腻就值得商榷了。

    怎么核实?谁来核实?核实多久?还有怎么样才算核实了?

    这里面可操作空间可就大了:我可以核实个十年八年,在此期间,如果你孙女一下没撑住死了,那我很遗憾,但这不是我的错;我也可以鸡蛋里挑骨头,根据我们的调查情况来看,这里面有一个细节你没有老实交待,嗯?你问哪个细节?你孙女的头发分明是一尺两寸半,可你当时说的是一尺两寸,给官府办案造成极大影响,我们还没追究你故意隐瞒案情之罪呢!

    活了大半辈子的李言漕自然听出了话里的不确定性,脸色顿时为难了起来,他原本是打算让苗征南治好了孙女以后才会回答案情的,可态度又不敢太过强硬,唯恐得罪了官府,李芝玉就必死无疑了。

    犹豫再三,李言漕终是不得不低头。

    “大人请问。”

    不动声色地敲打了李言漕一番,苗征南也不再拖延:“你起来说话吧,将你所知的一切交待清楚,不得有半点虚言和隐瞒。”

    “谢大人。”李言漕缓缓站起身来,但仍弯着腰,像他这等草民,就算被允许站起来,也不能站直。

    李言漕目视脚下的地面,迟疑着开口道:“事情……还要从我父亲那一代说起。”

    “关于父亲,我知道的不多,都是母亲和我说的……母亲说,我们家以前是住在青黎城里,后来我出生了才搬来庆土镇,父亲……在我出生后不久就病逝了。”

    病逝?

    唐禹生愕然,修士怎么可能会生病,而且李重光分明是被血种吞噬而死的,突然听到苗征南传音:“他没有说谎,看来李重光夫妇有意对他隐瞒了一些事情。”

    细想一下,确实有这种可能,唐禹生默默点头,可马上又有另一个疑问,传音道:“为何李重光夫妇不愿他知晓前事?”

    若提问的是那些手下,苗征南早就叱他一句“自己想”了,不过对于这位前途无量的炼丹师,苗征南的耐心就多了起来,郑重地回答道“缘由有很多,最大的可能是知晓凶手的强大,不愿李言漕为父报仇,以免他白白送掉自己性命,可惜……”

    说是猜测,但从苗征南笃定的语气中听出来已经认定了这个结果。

    唐禹生闻之哑然,他明白苗征南未尽之意是什么,李言漕的父亲李重光大概是看到了凶手道法的凶险,临死前嘱咐妻子,不让孩子踏足这场恩怨。

    有句老话说,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李重光到死都没想到,他的性命,只是这场仇恨的开端罢了,命运是无法逃避的,一昧地退缩与忍让,最终换来一个险些满门灭绝的下场。

    两人的传音看似内容繁多复杂,其实仅在一个呼吸间完成,堂下的李言漕还在继续讲述。

    “自打我记事起,母亲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好,总是将自己关在房里,一关就是好几天,任凭我怎么呼喊都不应,好几次我差点以为母亲出了意外,幸好每次都是有惊无险。”

    “偶然有一次,我问母亲,她的病是不是和父亲一样,母亲的脸色马上就变得难看了很多,狠狠地打了我一顿,还罚我跪了整个晚上,从那以后,我都不敢再问了。”

    “在我八岁那年,有一天,母亲教了我一些医术药理和防身的本事,让我外出帮忙采药打理药铺,我学了两年多,感觉身体变了,耳朵听得更远,眼睛看得更远,力气也大了,很多壮汉力气都比不过我。”

    苗征南眼中精光一闪即逝,传音给唐禹生道:“锻骨。”

    唐禹生微微点头,八岁、力气变大、耳聪目明,这些信息明显就是指向锻骨期,这些都属于锻骨的一部分好处,李言漕不知道的还有愈合能力提高,毒素和疾病抵抗力提高,身体耐受力提高等等。

    从李言漕讲述的语气中,似乎不清楚自己是在为修炼道法打基础,反而像是觉得自己在练武,估计他的父母是铁了心不让他涉入这件事了。

    接下来李言漕的讲述让这个猜想得到了验证

    “我把这件事告诉母亲,母亲很是高兴,她念了一段口诀,命我牢记心中,说是有益于我。”

    说到这里,李言漕一直以来还算平稳的声音兀然起了些微的颤抖。

    “当天,母亲带我出门远行,至深山中的一座幽谷中,她叫我盘坐在地默念口诀,她为了疏通筋脉,我便按照母亲的话做,而后我感觉到母亲的双手贴在我的头顶上,一股说不清的力量从母亲的手涌出,注入到我头顶,然后在身体里游走,凡是那道力量经过的地方,身体都会一阵酸痛,然后变得麻木,最终又恢复正常,我能感觉到身体里多了一些力量,感觉更加敏锐了,正当我高兴不已的时候,想不到……”

    李言漕脸颊的肌肉不自然地连续抽动:“想不到,突然一道巨大的力量贯入,我只察觉到不对,它便将我冲昏了过去。”

    “等我醒来,不知何时已经到了父亲坟前,我忙爬起来,试图寻找母亲的身影,却发现……”声音渐渐变得哽咽:“却发现……一座挖好的新坟,坟口旁边有一口棺材,一块石板,我害怕极了,为了证明我的想法是错的,我掀开了那口棺材……”

    “……母亲就躺在里面。”

    说到这里李言漕停住了,这是他这辈子最不愿意回想的记忆之一,来不及尽孝,来不及交待,闭上眼一睁开,就和从小相依为命的至亲天人永隔了。

    看得出来李言漕十分抵触这段记忆,苗征南没有催促。

    静静地等待了十数息后,李言漕性情平复些了,再次开口道:“母亲她……她的样子很怪,形容枯槁,头发灰白,有如干尸,我还以为母亲去世已久,可后来看到坟旁的土都是新土,才猜测是母亲早已心存死志,故意传功与我,为防我阻止她,又趁我不备打昏我……”

    “我将母亲安葬,碑上刻好字,拜祭过后便回家去了,可万万没想到,事情远远不止这么简单……”

    “在及冠以后,我娶了妻子,她给我生下了两个孩子,大的是儿子,小的是女儿,我在药铺问诊看病,她在后堂照顾儿女,本以为能就这般平静地过完这辈子。”

    “哪知道,女儿五岁那年,刚过完年才三天,那天晚上我正准备出诊,才出了家门,忽然听到女儿的痛哭和妻子的惨叫,我赶紧折返回去,可是……已经晚了!”

    李言漕的语气中包含着无尽的悔恨之意,仿佛在责怪自己,为什么要出那趟诊,脸上暴突的青筋,紧咬的牙关,颤抖的身体,无一不在展示他内心情绪的剧烈起伏。

    “我的女儿,等我过去时,她已经……没救了,更令我震惊的是,她的死状……和母亲的一模一样,可我对此却束手无策,完全不知这是什么病症,也找不出对症的药草。”

    修士的手段,凡人又怎么可能窥探得了呢?

    唐禹生细细探究,不禁一阵恐慌,修士的随手之举,就能让凡人走投无路、家破人亡,那么,对于那些化神期甚至通天境大能来说,他们这种小修士,是否也如凡人一样?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无心的一个举动,就让自己备受煎熬?

    还有……系统!

    他不禁毛骨悚然,强行掐断了想下去的念头。

    李言漕眼眶里淌满了泪水,但他强忍着没有流下来,说话的声音平静得让人听着心寒:“女儿离去后,妻子一直忧心忡忡,日渐消瘦,而我只能眼看着她一天天地忍受折磨,第二年,她终于受不住,跟着女儿离开了。”

    “起初我以为,这是我们家独有的一种病,于是小心地照看着儿子,果然不久之后儿子就发作了,我试了很多汤剂,除了一些生血的药草有效以外,其他的根本无用,那时我突发奇想,在家中就我一人没有发作过,是否因为母亲那次为我灌输功力的作用?”

    “我越想越是觉得有理,便效仿母亲的做法,为儿子灌输了全部功力,可即便我毫无保留地注入功力,却仍然不够,等我力尽想收回双手之时,发现双手牢牢地贴在原处,动弹不得,一股莫名吸力袭来,我感觉到双手上的血不受控制地被它吸走。”

    唐禹生看了下李言漕的手,早在他第一次去药铺买药的时候,就发现李言漕的双手有异,没想到竟是这么来的。

    “那吸力来得快,消失得也快,在吸走我手上的血后就不见了,我的儿子也恢复了正常,我以为是误打误撞把病给治好了,之后就没当放在心上了,直到多年后,病情再次发作……还殃及到孙女身上。”

    “昨日夜里,我发现卢家血光,心中莫名地不安,坐了一会,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激烈,我便想出去看看情况,谁知刚打开门,樊秀秋就站在门口,她告诉我,我爹当年的病,是因为她师父引发的,她可以帮我治好玉玉,作为交换,她要求在我家躲藏一天,我到底是没办法了,孙女的身体已经……唉!”

    李言漕长叹,谦卑地俯身低头道:“草民自知罪责难逃,无颜申辩,按照我朝律例,应该如何就如何,可我孙女对此一无所知,求大人给她一条生路!”

    说罢,李言漕双膝落下,以头抢地,磕破了额头,加上之前叩首留下的伤口凝结的血,数条血痕在脸上交错纵横,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