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蒲苇席
最新网址:www.ibiquxs.info
    第十八章

    任明堂偶尔会来,见到卢氏越来越精神焕发,十分惊讶,和汪尧一席谈后,愈加礼遇于他。

    府里的女眷见卢氏病愈,也纷纷来找汪尧看病。

    两个月飞逝而过,卢氏的气色从内而外已是焕然一新,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也不再象任明堂的姐姐了,其实她本来就比任明堂要小上许多。

    她虽身体康复,却是无事可做,除了每天到室外活动一阵外,便是在屋里和任桃华昭云玩双陆打马下五木。

    双陆和五木只能两个人玩,任桃华便让给昭云和卢氏玩,自已坐到旁边计筹。

    而打马不限人数,便是郑奶娘也来凑数,玩得不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热闹。

    卢氏好了□□分的时侯,任桃华便带她出去透气,有时侯去大明寺和观音禅院礼佛还愿,有时侯就在城里走走,逛一下二十四桥和熙春台望春楼。

    日子过得很是紧凑欢乐。

    只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汪尧面上已有焦色,昭云虽然舍不得卢氏亲手做的马蹄桂鱼和刀鱼羹卤子面,也不时的催促任桃华,任桃华私自出走,心头也浮起了几分不安,也许她该给崔准寄封信再走。

    离别,终究要来临。

    “大表哥,我走后,还请大表哥好生照顾表姨母,采兰在这里多谢了。”

    任子信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他自已的母亲,怎么轮到外人来托付,只是徐采兰于卢氏有恩,他不敢怠慢地应承了。

    任桃华恋恋不舍地辞别卢氏和郑奶娘,那天任明堂也来送行,再次诚恳地挽留了汪尧,汪尧拒绝后,任明堂有些失望。

    他们回到了邓州崔府,一直翘首盼望的魏总管总算松了口气,这姑奶奶总算平安无事的回来了。

    上个月崔准曾飞鸽传书,除了问侯老夫人,还随口问了一下这位夫人,魏总管本以为任桃华回娘家最多住上个十天半个月的,不想一住就是两月余,他后悔没把府里崔准留下的高手派去跟着,那昭云身手虽好却是个不靠谱的,连个口信也没往回捎,他心中忐忑,回信时便故意遗漏了夫人,不料前日崔准又差人送了封信来,除了日常庶务,再次提到了夫人,他正愁着不知如何回信呢。

    魏总管走回房里,提笔在已写好的信笺上添上了一行字,夫人去娘家小住,已回,尚好。

    她回安州的时侯正是六月,时值酷暑,天气炎热就象下了火,她除了每日去崔母去看看,也大不出屋了。

    崔母那里根本不用她操一点心,雪烟伺侯崔母无微不至,她又善解人意善于曲意奉迎,把崔母哄得眉开眼笑,任桃华去了,反觉得自个象个外人,也插不上手,也就不多呆。

    时间久了,她就发现,崔府上上下下对这位雪烟姐姐都是恭恭敬敬的,连魏总管对她也是礼敬有加不敢怠慢。

    她每日的生活很清闲,上午就练字或者弹琴,昭云来了,就一块打发时间。

    邓州的官夫人们有个大事小情,生子满月、老人寿筵、升迁到任、生日喜事等等,都会来邀请她,她不去下次也照顾样送来请柬,去了就待为上宾,吃吃喝喝,看看戏听听曲,聊些闲话。

    她觉得很是奇特,分明她的丈夫就在河北帮着晋王夺梁的地盘,可的梁的官员却把她当成座上宾。

    这天,几个官夫人聊了一会家常,说是最近紫金山下的庙宇有菩萨显灵,香火鼎盛,又说最近涅河沉了一个和人通奸的年轻妇人,最后就说起河北的战事。

    梁三月时丢了两个州,前不久又失了洺州,晋军催城拔寨,只是在攻邢州遇上了保义节度使闫宝据城以守坚决抵抗,总算抑制了其势如破竹的战势,梁帝派了捉生都指挥使张温率五百卒前去救援,令梁帝始料未及的是,张温却领着军队投降了晋王。

    几位官夫人的语气都隐隐带着大势已去的仓皇,其实,她们都后宅妇人,哪里会清楚分析这些事,不过是听丈夫言及,她们的担心何尝不是梁地臣僚们的隐忧。

    这时有一个中年妇人哼了一声,“李存勖不过一莽夫,我大梁不日就会收复失地,你们瞎操心什么?”

    众妇遭到驳斥,除了威胜节度使的夫人曹氏面色冷淡,其它人反而陪着笑。

    这中年妇人王氏是天平节度使兼中书令琅邪忠毅王王檀的妹妹,虽然其夫只个牙将,她仗着背景硬气,除了曹氏,别人都不放在眼里。

    她哥哥琅邪忠毅王王檀年初时曾向梁帝献策,发河中、陕、同各镇兵马三万人出阴地关,突袭晋都晋阳城,昼夜急攻,河东对此毫无防备,且大军正在河北鏖战,城中只有征集诸司工匠及市民坚守,数度濒临破城险境。河东监军张承业大惧。其时退居太原的代北故将安金全主动请缨,率子弟及退休老将数百人出城袭击敌师。适晋潞州所遣援兵亦至,共击梁军,伤其十之二、三,梁军大掠而还。

    曹氏虽然不豫,但人家说的是壮梁国声威士气的话,她也不能反驳,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崔夫人,你觉得会不过打到河南?”

    任桃华在一旁默默地听着,突然被点将,十分意外,她哪里知道,只是曹夫人问,却不好不答,认真想了下,才道,“战场之上,胜败乃兵家常事,一城一池的得失不算什么。”

    曹氏眼睛一亮,问道,”“这是崔公子的高论?“

    任桃华不明白怎么就扯到崔准头上了,这都三个月了,她连崔准的只言片语也没收到过,又从何能得知他的言论,只好笑笑道,”不是,这只是妾的拙知浅见,让夫人见笑了。“

    曹氏眼色黯淡了下,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梁军节节败退,兵败如山倒,将领们投降的投降,败逃的败逃,只盼望战火不要漫延到河南,若是两国能隔河而治,是再好不过的事,只是那晋王野心勃勃,怕是不肯干休,又一想梁帝宠信户部尚书附马赵岩和德妃的兄弟张汉鼎两人,那两人在汴梁卖官鬻爵,弄得贪官欲加搜刮百姓,百姓苦不堪言,良臣自畏,上听蒙蔽,朝野上下一片乌七八糟的,倒不如……,她不敢往下想。

    七月下旬的时侯,崔差人从河北捎来了一车物品,给大多是给崔母的珍稀药材和补品,魏总管也亲自送来了捎给她的东西。

    她看着单子上的东西,深州蜜桃五斤、唐山麻糖两盒、承德杏仁二斤、宽城板栗十斤、阜城杏梅五斤、兴隆红果五斤、回记绿豆糕三盒、血杞五斤、白洋淀苇席一、木雕一。

    她看罢,怏怏不乐地道,”我那么象个吃货?“

    昭云差点没乐出来,也接过单子看了一下,河北各地的特产都有,河北战乱,若是挨个产地去买,这份礼可是花了大心思的,不过她想崔准也没有这种闲情逸志,这份礼大概是手下人筹措的。

    任桃华没有看那此果子,拿起了那张苇席瞧着,苇席上面画着千姿百态的百鱼图,触手微凉,暑天的时侯睡着正好。

    她着实揣摩了半天,崔准万里迢迢的送来个席子是什么意思,绞尽脑汁总算想起了一首灸至人口的情诗,什么蒲苇啊磐石的。

    她窃喜,崔准是不是借着这席子来表达对她坚贞的感情呀,含蓄的表示了对她如磐石般的坚不可摧坚守不移。

    昭云了解了她的想法后,愕然了,崔准虽然是儒气满身的,可绝对不是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男人,这种表达方式不是他的作风,这席子绝对只是给她纳凉用的,只是看到任桃华直冒粉泡泡的表情真心不想打击她,就默然不语了。

    这一脸聪明相的小娘子遇上阁主后就变傻了,以阁主高明深沉的手段和凉薄得难以捉摸的心肠,她不看好两人的结局。

    再拿起那个装在漆盒里用细棉布包裹着的木雕,打开来,木雕是个女子的小像,线条流畅,身姿绰约裙裾飞扬,眉眼娇俏,秋波流转,神态可掬栩栩如生。

    昭云描了一眼咦道,”这刻的不是你吗?“

    这雕像刻的是任桃华的本来面目,任桃华不可思义的惊讶,原来天底下真是有这种技艺精湛得出神入化的匠人,没有亲见本人,竟能只凭口头描述便把她刻得这般的相似传神,细致入微。

    昭云却是心中一动,想到那种可能,看了眼任桃华。

    自从玄泉阁权力更迭,各地的贺礼如雪片般送来,除了一些如盐帮马帮之类的江湖帮派,其中不乏重宰权臣,甚至吴越王钱镠和歧王李茂贞也送了丰厚重礼,这些礼品品目繁多,金银珍宝,布帛丝绸,良马香车,甚至是田地庄园宅子,无论是什么,都没少带有各地风情的美女。

    梁枢作为副阁主坐镇总阁,把礼单送来,并把便于运输的物品都差人送至崔府库房,那些燕瘦环肥的也都送到了,魏总管把她们都安排在鸢院里。

    昭云嗤之以鼻,莫说这些女子不及任桃华美,便是那枕上风情被中妖娆又哪比得上玄泉阁□□的那些美人?

    第二天,任桃华给崔母去请安时,看到雪烟穿了件银红色绣折枝堆花的襦裙,头上戴了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便随口赞了句很好看。

    雪烟浅笑道,“这是公子赏赐的。”

    任桃华有些不舒坦,给她就是除了吃的就是席子,反而送别人的就是好看的衣饰,不过她一想这是崔准对于她悉心伺奉崔母的补偿,她的一点不悦也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到了八月,天气渐凉,崔准已送来了口信,说是已经在返邓州的路上,不日即可抵达。

    任桃华开始日日翘首以盼,大多数时侯都不出府,不过这一天威胜节度使于大人的爱妾雨绮所生之子满月,于大人中年得子,踌躇得意,特意大摆宴席,请柬送到崔府,她不得不去。

    于府张灯结彩的,门前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听说任桃华来,曹氏亲自到门口迎接。

    两人进了府入了大堂,大堂里坐无虚席,男眷和女眷只隔了一张屏风挡着。

    任桃华看见平日严肃的于大人红光满面一脸的得意洋洋,那个年轻的妾抱着孩子坐在一边也是喜笑颜开,再看看曹氏,穿着正红的衣裙,脸上也是堆着笑,八面玲珑地招待着女客。

    那边已有一个胖胖的官员在大声的说于大人龙马精神不减当年。

    还有人说这孩子长得真象大人,必是将门虎子。

    有人看了孩子说是生得天庭饱满气宇轩昂,怕是前途不可限量,必能青出于蓝。

    于大人很是高兴,拱道,“承各位吉言,小犬今日百日宴,各位大人大驾光临,庆石先敬诸位一杯,愿年年有今日。“

    那些官员纷纷举杯。

    王氏哼了一声,“这乱世,各国不尊中原王朝,连这尊卑嫡庶也乱了套,一个庶子,有什么好奉承的。”

    王氏的嗓门一向是不小的,屋里的男人们也都听见了,都有几分尴尬,只有她丈夫瞪了她一眼。

    这话深得曹氏的心,不过曹氏面上还得斥她,“莫要胡说,只要是大人的骨肉,便都是我的孩儿。”

    于大人嘉许地看了曹氏一眼,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任桃华敬佩地看着曹氏,不管这贤良大度是不是装的,能装好已经很了不起了,她想有召一日崔准有了庶子女,她会怎么样,她想象不出,也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