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俺会社的这些日本人

    富洋商行共有十名日本籍员工，除了五名货车司机外，还有五名日本籍员工分布在三个不同的货场。这十名日本员工都是会社的老人，最长的已在会社工作了8年，最短的也已经入社3年。除了几个司机经常到各个货场装卸货物与各货场的员工有些接触外，其他员工平时很少见面，也很少沟通。只有在会社召开全体会议，或组织集体旅游时大部分员工才能聚集到一起，这个时候大家通常会在一起聚餐饮酒、唱歌聊天。虽然我们这些研修生与日本员工沟通有些困难，但是，日本籍员工中有3个人也是汉语通，在他们的翻译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也可以聊到一起。

    在我们来到会社快到一年的时候，会社租了一辆大巴车让员工们到岡山的一个海水浴场玩了两天。这次旅游结束后，我们会社2013年来日本的这批研修生就要回国了。在这三年时间里，他们和会社的日本人已经混的很熟，尤其是开货车的五个日本司机几乎天天和他们打交道。

    每年三月份和七月份，都会有研修生结束在日本的打工生活回到国内。知道这批老生就要回国了，日本员工们不仅聚餐的时候与他们推杯换盏，在一起游泳或者玩沙浴的时候也是问长问短。当他们听说崔成钢三年积蓄了530多万日元的时候，都震惊的不得了，甚至请教他攒钱都有什么妙招？为什么要攒这么多钱？为什么自己不享用等等。日本员工提出的这些问题，弄得崔成钢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530万日元对于日本普通工薪阶层来说，也是一笔很诱人的数字。

    日本工薪阶层平均月收入也就在20万到25万日元之间，有的人每月工资甚至只有十多万日元，由于日本人没有攒钱的意识和观念，尽管他们的收入略比我们高点，可手里有余钱的日本人并不是很多。

    大货车司机山奇来富洋商行工作之前，已经失业好几个月了，他只所以失业，是因为原来工作的汽车运输公司破产，由于失业之前家里没有多少积蓄，被我们会社录用后出现了一件让他感到很难堪的事儿。

    在山奇第一天上班挑选工作服的时候，由于他身体格外肥胖，会社里没有适合他穿的工作服，社长就让他先去服装商店买一套，然后凭收据给他报销。几天之后，社长见他上班时仍然穿着原来会社发的那套旧工作服。在社长的追问下，他才说家里这个月的钱不多了，想等到开完工资以后再买。于是，社长给他提前预支了10万日元，缓解了这个月的经济拮据。

    山奇家境困难除了与一度失业有关，也与家里人口多有关，他家里有3个未成年的儿子需要抚养，还有一个患脑出血后遗症经常住院的老岳父需要他太太照顾。为了抚养孩子和照顾老人，他太太一度辞去了的工作，本来是两个人挣钱供养这个家，后来只有山奇一个人上班，山奇失业后，全家人只能靠政府毎个月发的失业救济金生活，救济金只能维持一家人的温饱，要想过花天酒地的生活，就不那么容易了。尽管这样，他家里仍然养着一大一小两台轿车，小轿车是山奇上班时用，另外一台大轿车留在家里方便他老婆使用或全家人一起出去游玩时使用。

    日本人的消费习惯和我们有很大的不同，如果不是筹划买房、买车或者出国旅游等项目，绝大多数日本人都不会省吃俭用的去攒钱，更没有为子女攒钱的习惯和传统。孩子成年后即使是还在校学习，一般也不会向家长要零花钱，而是在假期或者双休日出去打工给自己挣零用钱。子女若是工作了，一般要交给家里生活费，个人结婚、买房、生孩子的费用普遍都是靠自己打拼积累。

    靠工资生活的日本人普遍都是“月光族”，每月挣多少钱就能消费多少钱。

    能有一些积蓄的大都是一些生意人，当这些生意人退休后，会周游世界，尽情享受和消费，从不算计能给家人和子女留下多少钱。

    在日本电视节目里，我们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情况：一些有钱人去赛场观看相扑比赛的时候，经常会拿出钱来为他们喜欢的运动员打赏，一次少则几万日元，多则会是几十万日元甚至上百万日元。

    类似于这样的打赏在日本民间很流行，无论是有钱人还是靠工资或者退休金生活的人，都不吝啬为他们喜欢的偶像打赏。比如看艺妓表演，若是谁想让某个艺妓在台上多呆一会儿或是想和艺妓合影，就可以通过打赏的方式满足自己的要求；若是参加音乐会，也会有许多观众为他们喜欢的歌手或表演者打赏。

    日本的居酒屋、卡拉OK、带有赌博性质的电子游艺厅都是晚间最活跃的消费场所，很多人下班后都喜欢到这样的地方去消遣娱乐。

    若是赶上放几天长假，日本人大都会举家出游，或是开车到国内的风景名胜地游玩几天，或是出境到国外游玩几天，这种假日消费往往会花空一个家庭几个月的积蓄。

    尽管在娱乐和游玩消费上日本人出手很大方，然而在朋友或者是同学聚会用餐时，大家普遍实行AA制，吃完饭结算时，大家会排着队在收银台结账。这样的AA制当然与吝啬无关，几乎所有的日本人都把“人情帐”当成一种负担，在金钱方面一是一，二是二，谁也不想欠谁的。如果这餐你请了我，我会尽快的再请你吃一顿。

    日本人最攒不下钱的，应该是单身汉一族了，我们会社就有一群这样的单身汉，这些单身汉虽然不是我们会社的正式员工，却也挂在我们会社名下。

    挂在我们会社的日本闲散员工有四十多名。对于正式员工，会社每月要给他们交养老保险金、失业保险金和医疗保险金。而这些临时工则不用会社负担任何费用、包括工资。要理清他们与富洋商行的这种关系，还得从我们社长创业时讲起。

    曹社长创业初期，曾申请了一个搬家及废弃物处理的会社。这个会社就是富洋商行的雏形。会社成立初期，仅有几辆小货车在外营业，并租用了一个几百平方米的空厂房做为废弃物分捡和存放场地。这个厂房后来成了富洋商行的分货场，直到我们到富洋商行上班时这个货场仍然在营业。我们都习惯的称这个厂房为架机。

    根据日本环境省的规定，各家各户淘汰下来的家具、家电等生活用品是不准随意丢弃的，必须交给专业会社按规定处理。这个会社成立之初，只有3辆小货车和3个人从事搬家和旧家电及废旧物资回收业务，到2012年，会社用于这项业务的小货车已有四十多辆，雇用的收货司机也有四十多人。每辆小货车上会社都给安装了醒目的收货广告牌，并装有可调节音量的高音喇叭，在住户不太密集的乡村里，可以用高音喇叭招揽生意。

    这些到外面收货的人只所以不需要会社给他们开工资，是因为会社给他们提供了合法的收货身份和收货车辆以及送货场地。没有这种合法的营业身份以及合法的营业车辆，任何人都不准开着车承揽营利性的搬家业务，也不准到各企业和各家各户收取各种废旧物资。各个收购站也没人敢买来路不明或者是陌生人送来的物品。

    正因为会社给他们注册了合法的证件并提供了运货的车辆，他们才可以开着车从事物资回收和搬家业务。在中国，收废品的人需要向卖废品的人付钱。在日本，处理废品的人家需要向收废品的人付钱，抛弃的物品越多，交给收货人的处理费也就越多。一天下来，每个外出收货的司机也能挣少则几千日元、多则几万日元不等的钱。他们使用会社的小货车除了给车加油的钱自己负担外，不需要向会社缴纳车辆使用费。但是，他们每天收来的货物无论是可以卖钱的或者需要当废品花钱处理的，都要送到架机仓库，在这里，有专门的分捡人员把各种物品分捡出来，可做为再生资源的，按品类送到相关物资回收站卖掉，不可再生的物品送到垃圾焚烧厂花钱处理。会社也从回收的这些物品中赚取了一定的利润。

    这些员工只所以喜欢这样的工作，是因为不用他们自己掏腰包买车也不需要办理任何收购手续就可以开着车出去赚钱，而且不受工作时间限制，随意性较大，也可以不受老板的管束和约束。

    这些司机大都是中老年单身汉，有的从来没有结过婚，有的结过婚和老婆过了几年又离婚了，有家有老婆孩子的员工还不到一半。

    单身汉们普遍没有自己的房产，大都租住单身公寓。这样的公寓面积能有二十平方米大小，除了居室外，也有厨房和卫生间，日本居室內很少有人放床睡觉，在榻榻米上也可以睡两三个人。大阪市这样的单身公寓每月租金不包括水电费和燃气费大约5万日元左右。

    自由散漫惯了的单身汉们一般都是本着“今日有酒今日醉，今天有钱今天花”的理念过生活，在这种消极理念的支配下，他们不会考虑为明天或今后攒钱，一旦他们在哪一天賺了几万日元，就会接连几天不到会社提车，直到把手里的钱花光了才会出去收货。有的甚至花的连第二天的生活费和给汽车加油的钱都拿不出来，只得向老板借钱才可以出去工作。对这些人的管理是个很棘手的问题，若是管严了，有的人就不来上班了；若是不加约束，有的人就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为了抽出更多的精力投入会社运营，在这个会社成立三年之后，曹社长便将这里的车辆和人员承包给了两个日本人管理，这两个日本人是亲兄弟，是进会社开车收货比较早的两个人，在四十多名日本司机当中也是比较“靠谱”和比较有影响力的两个人。在他俩的管理下，会社运营的还算比较平稳。

    在这些单身汉当中，有几个人却与众不同。一个叫山口千一的老司机已经有六十几岁了，另一个名叫木村见山的收货司机也已经五十多岁，他俩每次把货送到会社后，都不急于回家，而是主动到库房里找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干，有时吃过晚饭后又回到库房，把一些能够修理的摩托车和自行车修理好。经常干到晚上10点以后才回家，却总是拒收社长另外付给他们的报酬。他俩这种不图名不图利的境界真让我们这些研修生感到不可思议。

    我们会社那只叫福库的斗牛犬有一段时间被送到架机库房养着，开车收货的桥本雄非常喜欢这只狗。每天早晨去二十四小时店买早餐时，他都会买两根火腿肠或鱼肉香肠带到会社亲自喂食给福库，看到狗拉了尿了都会把狗窝清扫干净才去提车收货。

    在日本，这样的人我们真遇到过不少。在我们住地附近的一个公园里，就可以经常看到几位老人常年累月地在这个公园里栽种各种各样的花草，修剪杉树，把公园里的卫生打扫的干干净净。毎到孩子们上学或放学的时候，他们又手执红绿色电光棒在十字路口关照行人过马路。

    在敬佩这些人的同时，我们又想寻求一种答案，是什么样思想境界会让这些人产生如此不求任何回报的动能。当有一天我听一位“归国者”老太太讲起日本人的集团意识和服务意识时，似乎找到了一些答案！

    所谓集团意识就是在处理个人与集体利益之间的关系上，时刻以集体为中心，将集体利益放在首位。在众多日本人心中，集团和个人不是对立的，而是融为一体的，只有为集体服务，为集体多做贡献，他才觉得自己生活的有意义，并可以在无私无欲的奉献中找到和体会到自我价值。

    日本是一个自然灾害较多，自然资源又比较匮乏的国家，日本人从小就受到集体主义和危机意识的教育，深刻感受到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集体的力量是强大的。为了实现自我价值，很多中老年人都喜欢参加一些公益活动，或者默默无闻地、不声不响地为集体做一些好事和善事，这样做的唯一目的就是在践行和感受自己的价值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