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此恨绵绵无绝期 009 梅花香,苦自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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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若[书]吧 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后悔过.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但他知道.自从那晚以后.她就彻底变了.变得格外温柔乖顺.乖的招人疼.惹人怜.因为.她已经不再是她了.

    她开始安静的随侍在他身侧.红袖添香的研磨.时而从如花之柔的红唇里溢出几句冷香的诗词.偶尔也会低眉顺眼地奉上一盏芬芳四溢的热茶.笑成千万种柔情蜜意的形状.

    她还会披上他钟爱的绛色罗裙.像只花枝招展的蝴蝶一样.长发飞旋.霓裳飘扬.踏着颠狂急切的步子.跳着那颠倒众生的胡旋.

    她甚至会戴上全副珍珠头面.用胭脂搽红眼角,喉咙吊起凄绝的水磨调.水袖轻扬一段缠绵悱恻的《桃花扇》.

    总之.嫔妃们会的她都会.琴棋书画诗酒茶.她无一不通.无一不精.

    嫔妃们不会的她也会.

    会做江南的小菜和点心.会唱野曲儿还懂些经略.

    渐渐的.文轩发现她几乎什么都会.时而像天山之巅高贵圣洁的雪莲.时而又像堕落风尘的歌妓舞女.还像梨园行当里的花旦戏子.她简直扮什么像什么.几乎千变万化.

    但是人前.她依旧是那个宠冠后宫.雍容华贵的慎妃娘娘..这一点.始终沒变.

    只是文轩已经开始分不清楚.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他对她的了解.实在太少了.

    即便如此.他也能够看的出來.她对他所以的好.只是讨好.无关情爱.

    ...

    翊坤宫里度春宵.从此君王不早朝.

    昼夜晨昏.文轩与茗慎两两相对,什么江山社稷.什么外忧内患.什么外戚专权.通通抛到脑后置之不理.如同农家荒废了耕织.如同书生了荒废仕途.如同纣王荒废了朝纲……

    宣文帝高坐深宫.纵情声色.挥霍无度.荒废朝政.专宠慎妃一人.冷落了三宫六院.

    长久日深下來.后宫开始怨声四起.朝堂也变得动荡不安.

    茗慎如日中天的盛宠.在前朝掀起了惊涛巨浪.大小官员皆道她是个弑君逼父.荼毒姑母的蛇蝎毒妇.诸如妲己妺喜之流的狐媚祸水.

    绝翊坤兮.天下臣服.

    灭慎妃兮.社稷宁康.

    愿皇远色兮.再正纲常.

    要保天下太平兮.速废慎妃娘娘.

    以姑苏寒.西林坤为首的党羽大臣.纷纷谏言上表.养心殿正大光明的匾额下面.参奏茗慎的折子渐渐摞成了山高.

    而文轩却丝毫不受外界的影响.反而像是回到了年少风流的癫狂岁月中.学着富贵闲散人家的公子哥.执起那支主宰天下苍生的朱笔.在洒金的桃花笺上.徐徐写下‘安得此生两全法.不负天下不负卿’的款款深情.

    别看文轩表面上变得荒淫昏庸.实则他的内心清明若镜.当然.他的沉迷也是真的.但也是为了更快的把茗慎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上.以图为日后灭掉纳兰一族做点的铺垫.

    他们二人之间.注定一个是输.一个受苦.

    她需要保护.用尽了毕生所学讨好.只为换得母女均安.所以她的风情再美.始终非关风月.

    而他却渐渐中了这爱的迷毒.挣扎在天下与红颜之间.恨只恨做不到难得糊涂.而是在清醒的报复.一面满足.一面残酷.欠下的幸福.终究再难弥补.

    ...

    多情自古原多病.深秋突來的一场雨疏风骤.那花.已不是昨夜海棠.

    金尊玉贵的慎妃娘娘病倒了.病因无从得知.太医院的药轮番端进去.总也不见得好.后來众人纷纷揣测,说她是被皇上干的太过火.血气损亏过多才病倒的.

    这样的消息从大内传了出來.探病的朝廷命妇络绎不绝.后宫诸妃也象征的前來嘘寒问暖.就连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表姨妹.嫂姑姐等亲戚.也都如殷勤的蜜蜂般嗡嗡嗡的巴结而來.一时间收到的礼品和药材成堆.样样都是价值不菲.

    众人不禁纷纷感叹.福慧难双修,有了慧.便磨光了福.慧极必伤.自古红颜..多薄命.

    还有个说法.不敢公开嚷嚷.却在私底下广为流传:再是矜贵的修为.也逃不出这生來的贱命.一个表子娘养出來的狐媚货.必是个福薄的东西.君恩厚重.是她那卑贱之身能禁受的起的吗.

    ...

    春寒料峭.亮澄如金的阳光隔着锦支摘窗上照射进來,.华光流溢在吐着白烟的莲花碧荷熏炉上飞转.浓烈的兰麝香气.笼罩不住苦涩的药味和沉重的病气.

    此刻的茗慎.早已消瘦的不成人像.圆转清澄的双眸.亦失去了往昔的灵秀狡慧.

    半裹着七色缂丝锦被.有气无力的倚靠在临窗炕榻上.干枯的长发绕过脖颈倾泻于胸前.勒了一条深紫色嵌珠抹额.越发衬得苍白的面色死人一样.莹润的双唇也血色褪尽.几近透明.

    秋桂端了汤水进來.用银勺搅了搅那脱胎描金白瓷碗内的汤汁,舀一勺递到茗慎的唇边.悉心劝道:“这是刚刚熬好的建莲红枣儿汤.最补齐气血的.娘娘多少尝口吧.”

    “沒胃口.”茗慎别开脸去.声音滞重沙哑.行为却像个孩子般任性至极.

    只见她把手里拿着的夜明珠坠子揉在脸颊.涣散的眸中残存了一抹死灰色的嘲弄.其实她心里清楚.自己之所以会莫名奇妙的病如山倒.根本不是因为所谓的气血亏损.

    只因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在她近乎疯狂的去讨好文轩的时候.当真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文浩.直到前段日子去给惠太后请安的时候.听她无意间提起睿亲王要率兵还朝的消息.这才惊觉.原來文浩不知不觉间.早已在她的心中根深蒂固了.

    长相思.捶心肝.直把绮年玉貌的人儿捶的瘦比黄花.任谁也想不到.当今恩宠如日中天的慎妃娘娘.竟然会害上相思病.

    不过她这一病不打紧.倒是苦坏了太医院里的那些御医们.由于医治了一个多月.病情仍沒起色.撤的撤.贬的贬.弄得太医院几乎人人自危.

    另外皇上还赏下很多东西.珍贵的药材.上好的补品.名贵的缎子.华丽的珠饰.恨不得用金银珠宝把她给堆起來.或许换个别的女人的话.一定会欢喜得了不得.以为自己当真的三千宠爱在一身.

    但只有她自己心中清楚.男人是最靠不住的.就比如白鹏飞吧.信誓旦旦的说要帮自己查出杀父凶手.却在那天之后不在露面.流云飞絮.散的沒了踪迹.

    秋桂见她终日拿着夜明珠坠子神思昏沉.变于心不忍的从她手里夺了过去.苦口婆心的劝说道:“奴才虽然不知晓娘娘的病因从何而起.但也看得出來您病的太过蹊跷.若是还把明珠坠子天天拿在手里的话.保不齐哪天被皇上觉察出來什么來.那该如何是好.您就是不保重自个儿的身子.承欢公主总的在乎不是.”

    “你呀.和她真像.”茗慎抚着胸口.轻轻咳嗽了两声:“静妈在世的时候.也像你这么絮叨.”

    秋桂怜爱地替她掖了掖被子.眼角微热道:“奴才是个沒福气的.怎比得娘娘的乳母.娘娘还是忘怀以前的旧事吧.当下养好身子.才是要紧的.”

    茗慎轻叹一声.不置可否.沉默了片刻.忽见彩凤穿着宝丝密花锦袄.像只花雀般欢快跑了进來.

    她微喘着气.手指门外激动的笑道:“娘娘.您快看.是谁过來了.”

    茗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好奇的张大了眼.只见迎面走來一个白胖贵妇.贵妇头盘硕大鸦髻.戴了一头的金玉珠翠.银盘一般的圆脸上.脂粉浓艳.宽大的粉金苏绣长袍紧紧绷在她水桶般的腰肢上.随着她一扭一扭的走來.越发缠的她行动不便.

    这粗俗的妇人是谁.

    茗慎怔怔的看了她半晌.只感觉十分熟悉.但硬是想不起该如何称呼.就在她发愣的当口.贵妇已经大胆走到了她的跟前.并且抓住了她的手大哭起來.

    “我可怜见的闺女呦.你这回真真遭了大罪.这才十多年沒见.怎的就瘦成一把骨头了呢.我可怜见滴闺女哇……我娇滴滴的闺女呦……”她大声的哀嚎.但眼底无泪.还非得装模作样的取下掖在胳肢下的碎花手绢.假惺惺地按了按眼角.

    “娘……您怎么会來宫里.”茗慎诧异的问道.她并沒有太多重逢的喜悦激动,甚至还感到了无比的陌生,毕竟这个女人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不愿意见她,而且她们之间横着十年的距离.

    十年.毕竟不是一个短暂的时间.那是一道很难跨越的沟鸿.

    “还有啊.您怎么胖成这个样子了.害的女儿刚才楞是沒能认出您來.”茗慎不可思议的看这她问道.

    印象中的娘亲.是个弱柳扶风的纤细身量.沒想到她会突然胖的那么厉害.整个人如同吹气球一般鼓了起來.还有昔日尖瘦的下巴.如今变成了又大又圆的满月.而且她平坦的肚子也吃成了小山高.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怀着几个月的身孕呢.可见大哥把她照顾的极好.

    梅香拉起茗慎的小手细细揣摩.不觉间越來越爱:“还是闺女有成色.不但当上了皇妃.还那么得宠.娘沾了你的光.在将军府里吃的好.穿的好.住的也好.再也沒受过公主那厮的窝囊气.皇上为了你的病能早点好.特意传娘进宫.前來陪伴.可见外头说的不假.闺女你如今真真是皇上打心眼里疼爱的妃子啊.”

    彩凤撇了撇.嘻嘻笑道:“夫人现在知道闺女好了.那时候多不待见娘娘和我.如今娘娘出息了.你可该多疼疼娘娘.这么多年.娘娘可是一刻都沒忘记给您尽孝.”

    “还是闺女好.还是闺女好.闺女是娘贴心的小棉袄.”梅香夫人继续抚着茗慎的手.转头对其秋桂、彩凤说嘴道:“亏得当年生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娇闺女.要不怎么能把皇上给迷的团团转呢.你们说是不.”

    “娘.这里是皇宫.乱说话是要砍头的.”茗慎紧握了下她的手.示意她收敛.谁知她竟然还來劲了.

    “怕啥.如今你是这后宫里的头一份尊贵.就该拿出点宠妃的款來.听说你暗杀了贵太妃.皇上连一句怪罪的话都沒有.难不成还怕娘说几句得意的话吗.”梅香抿着红唇笑道.耳垂上的红玉珠嘀嗒摇晃.谄笑成一脸的春风得意.

    “在说朕什么?竟这样热闹?”

    文轩醇厚如酒的嗓音惊然响起.只见他穿着一袭喜鹊登梅团花茧绸常服走了进來.这样艳丽的颜色.若是穿在别的男人身上.难免有些轻佻女气.但他自身的丰神俊雅.生生压下了那份脂粉俗艳.显得眉目如画.唇边挂在一缕春风得意的笑意.刚刚送走了四方來贺的外朝使节.他今日的心情不错.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几人慌忙跪地接驾.茗慎也跟着挣扎身子要起來.一想到刚刚娘亲的话全被文轩给听了去.顿时吓的神色剧变.生怕他怪罪娘亲.要知道背后议论皇上.造谣污蔑皇家清誉.可是足够杀头的死罪.

    茗慎挣扎间.用力过猛咳嗽起來.只得嘶哑着喉咙着急道:“皇上……咳咳……恕罪.家母初來宫中.不懂规矩.还请皇上勿要……咳咳……勿要怪罪.”

    “躺好.快别起來.”文轩急忙上前揽她入怀.温柔的抚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宽慰道:“岳母玩笑几句.朕是不会当真的.瞧把你吓的.脸儿更白了.”

    “皇上恩泽.天高地厚.臣妾感激不尽.”茗慎勉强扯出一抹单薄的笑容.又转头对秋桂吩咐道:“快给皇上奉茶.彩凤你就带着夫人去御花园里转转吧.”

    “遵命.”

    梅香再怎么说.也是在风月场上滚过來女人.好不容易见到了自己的金龟婿.岂轻易就被打发了去.于是她拧着绢子嘀咕道:“娘哪里都不想去.就想在这儿跟皇上和你说说话.好不容易进一趟宫……”

    “娘.”茗慎及时打断了她的话.额头已是冷汗涔涔.一张病态的小脸儿.更显憔悴之态.皇上驾临妃**中.闲杂人等都得回避.娘亲就算再不懂规矩.也不至于连这点眼色都沒有吧.

    她当皇上是什么.

    叫她一声岳母.就真成她的女婿了吗.

    “自家人好不容易聚上一回.别让宫里那些虚礼给掬着了.反倒显得生分.”文轩温文尔雅的笑道.转头看向所谓的‘岳母’.询问道:“‘岳母’在将军府过的可还顺心.”

    梅香有些羞赧的挠着髻边的垂珠凤钗.痴痴笑道:“好是好.吃的好.睡的好.贱妇一个老姨娘.能落得个安享晚年.已经很不错了.只要皇上能让贱妇常來看看女儿.就十分知足了.其他的.不敢想.呵呵......不敢想......”

    文轩微微颔首.温声道:“知道岳母好.朕和慎妃也就能够放心了.至于其他的.朕记得岳母的出身好像不太好.如今你是慎妃的生母.怎能只当个府里养老的姨娘呢.不若今日朕就封你个一品诰命夫人吧.赐孔雀袍,千黄金.良田千亩.并准你随时进宫,以便陪伴慎妃.‘岳母’觉得如何.”

    “乖乖.一品诰命夫人……”梅香惊喜的张大了嘴.继而万分激动地跪在地上.捣蒜似的磕头:“谢主隆恩.谢主隆恩.”

    天啊.她一个窑子里唱曲儿的红姑.居然能当诰命.她如今也是朝廷的一品诰命夫人了.狗肉居然也能端上筵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