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此恨绵绵无绝期 012 故人来,情深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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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若-书-吧 睿亲王举兵还朝了.

    ...

    翊坤宫中.罗帐轻垂.雾气萦绕.散发着浓浓的药香.

    茗慎面色疲惫的枕在青玉枕上.身上盖着七色缂丝锦被.漆黑如瀑的青丝被薄汗打湿.凌乱了一世妖娆.枯凹的双颊透着轻红.但红而不润.是一种冷红.像入殓前的女尸一般.透着沉沉死气.

    “启禀娘娘.睿亲王携江御医殿外求见.”秋桂端着药碗进來.走到床前低声禀报.

    “不见.让他们回去吧.”茗慎声音沙哑.翻身背了过去.紧闭的双眼缝隙里.蜿蜒而下两行滚烫的热泪.

    秋桂轻轻为她掖好被角.为难道:“江御医可是奉旨前來.娘娘不见的话.皇上会不高兴的.况且.江御医的医术精湛.说不定能医好娘娘这怪病.也未可知.还是……”

    “怎么.如今你倒能來做本宫的主了.还是本宫的话不好使了.说了不见.就是不见.休要再言.咳咳……咳咳……”茗慎越说越激动.最终戗不住似的.连忙转身抽出枕下的丝帕.捂住嘴唇咳嗽起來.

    秋桂忙扶她半坐起來.当看到丝帕上染了一团鲜血时.顿时吓的六神无主.再也顾不得茗慎的意愿和命令.焦急的朝帐外喊了起來:“快穿江御医觐见.娘娘咳血了.快传人进來.”

    “遵命.”伺候在帐外的宫娥轻声应道.沒过多久.殿中传入一道沙哑低沉的男音.语气中尽是不容抗拒的威仪:“你们全都下去.这里有本王和江御医侍候.就足够了.”

    “遵命.”宫人们见來人是睿亲王.连忙齐声作揖.纷纷退了出去.秋桂知晓茗慎心事.又见睿亲王带着江御医一起过來.便十分放心的退了下去.虽然她总觉的亲王擅入帝妃的寝宫有点于礼不合.但事从权宜.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了.

    ...

    彼时.文浩穿着墨绸烫金箭袖蟒袍迈进殿中.六团金线蟠龙绣于肩头处.彰显出特有的霸道和尊贵.头戴昔日储君的金冠.腰跨下龙凤宝剑.浑身散发着剑一样冰寒的气质.

    他深邃的墨眸忘情的凝视着帷帐里那点小小人影.思绪峰峦叠起.

    听说.她毒死了他的父皇.暗杀了他的母妃.

    听说.她逼死了亲父.生母和长兄却得到了令人称羡的封赏.

    听说.她生下了一位公主.乳名称欢.自此圣眷优渥.宠冠六宫.

    听说.她以色侍君过甚.病入膏肓.药石无灵.

    .......

    多少听说.多少疑问.多少朝思慕想.多少牵肠挂肚.终于到了这相聚时刻.竟然是隔帘相望.凝噎无语.

    长久的沉默以后.文浩为了打破这种尴尬.略微躬了躬背.象征性的甩袖行礼.口气轻飘嘲讽:“请皇嫂的安.”

    “睿亲王殿下劳苦功高.战功卓越.在皇上面前都不行君臣大礼.如今反倒对着本宫请安.实在折煞本宫了.本宫哪里当得起呢.”茗慎沙哑的声音.轻得如同绣花针落地.她是病了.但还沒糊涂.自然听得出文浩话里那饱含嘲讽的口气.

    “皇嫂言重了.臣弟是个粗人.倘若昔日有冒昧失礼之处.还望皇嫂莫要放在心上才是.”文浩冷声一笑.目光愤恨的盯着锦绣堆成的重重帷帐.恨不得挥剑将其砍成粉碎.然后直接冲进去.抓住她问个明白.可当听到她沙子一般的声音时.偏又心疼的紧.

    “咳咳……”茗慎半靠着床帷咳嗽不止.小脸都震红了.但还是忍着发痒的喉咙.一字一句道:“睿亲王多虑了.本宫生來心胸宽宏.从未将前尘旧事略萦心上过.咳咳……”

    “沒想到皇嫂竟然如此有‘容人’雅量.也难怪皇兄会把你当做妲己妺喜一样宠爱着.”文浩面色暗沉.语带双关的讥讽.听到她说从未把以前的事情放在心上时.一丝酸痛.锋利的断裂心底.

    “睿亲王缪赞了.本宫不过是个福薄之人.可沒有妲己妺喜那样的手段和本领.”茗慎嘴上不甘示弱的逞强.胸口却涌來阵阵隐隐作痛.一颗晶莹的泪珠.潸然从眸中滑落.

    江枫像个摆设一般.背着药箱静立在侧.眼睁睁看着昔日性格冷漠寡言的主子.此刻像个任性的孩子般跟一个小女子斗起了嘴皮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发觉文浩冷冷的瞪了过來.忙憋住笑道:“主子.娘娘.你们若想叙旧的话.是不是也得容微臣请完脉之后再聊.”

    “不……不许进來.”茗慎眸中闪过惊慌之色.紧紧捋着帐上垂落的鸳鸯流苏.像一只受惊的小鸟.突然变得躁动起來.

    文浩淡如一汪寒冰的眸色.微微泛起波荡.语气不自觉的带出紧张关心:“他不进去的话.怎么给你请脉诊病.”

    “本宫如今形容憔悴.不想见人总可以了吧.”茗慎任性的说道.沙哑的声音突然变得有几分尖锐.与她的虚弱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为什么连见上一面的机会都不给他.难道他就这么招她厌烦么.

    “叔嫂有别.这点避讳本王还是懂的.可江枫是奉旨前來.由不得你愿不愿意.”文浩隐在衣袖下的手掌.早已紧握成拳.冷声吩咐道:“江枫.去给她诊脉.”

    江枫错愕的看了文浩一眼.眼角余光撇向锦绣堆成的帷帐.最终硬着头皮掀开帷帐走了进去.

    “慎妃娘娘.微臣也是奉命行事.得罪之处.恳请宽恕.请娘娘配合微臣.露出金面.让微臣略观一观.”

    话音刚落.销金的帐幔被撩开一条缝.里面的女人青丝暗淡无光的垂在胸前.娇弱的身子薄如纸片.好似风中凋零的花瓣.绝美却凄凉.

    江枫充满怜惜的望着她.不禁深一叹.医者讲究望闻问切,光看面色來说.她害的倒像是相思病.

    所谓相思.便是一个鲜活的人儿.终日茶饭不思.睡不安寝.生生熬干精气血肉.只剩下一幅干皮枯骨.油尽灯枯.

    “她.......病严重么.”文浩忍不住冲里面微微探头.但说话的声音.依旧犹如他的骄傲一般冷沉自若.

    “应该并无大碍.主子暂可放心.”江枫答罢.又对着茗慎温和恭敬道:“恳请娘娘再把手伸出來.让臣为您把一把脉.”

    茗慎单手撑着床.缓缓地抬起一只瘦可见骨的手臂.江枫拿出一方锦帕铺在她的腕上.两指探到了手腕内侧.

    良久以后.他的面色越发凝重起來:“娘娘最近可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左右不过是些补身子的汤汤水水.江御医是不是觉出本宫体内有不对劲的地方.”茗慎扬起尖尖苍白的下巴问道.随着话语.她口里发出浓重的药气.

    “娘娘自从产下承欢公主之后.可有什么不适.”

    “产下承欢之后.本宫便开始茶饭不思.浑身发冷.虚脱无力……”

    “这就对了.茶饭不思是娘娘的心病.浑身发冷.则是体内积寒所致.”

    “体内积寒?”文浩闻言.眸中顿时烧起怒火.洪水猛兽般地冲进帷帐之中.寒着嗓子问道:“帝妃生产以后.不是应该得到最好的调养么.怎会落得一个体内积寒的病根.”

    茗慎见他闯进.急忙抓着销金帐子欲遮自己失色的容颜.因为.她不想文浩看见她憔悴失色的面孔.但是.他看起來却依然意气风发.

    南安的风沙似乎沒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沧桑的痕迹.冷峻的容颜越发成熟内敛.而她却早已朱颜暗损.枯槁如失去了水分的荔枝干.仿佛他永远都是天下间最华贵的珠玉.在他面前.总会显得自己无端狼狈.自觉形秽.

    文浩目光碰触到帷帐里可怜人影.霎时心痛欲绝.昔日那青春莹润的茂盛红颜.如今脆弱的像一碰即碎的雪花.无助的缩在帐子里.令人忍不住想把她抱在怀里.细心的呵护怜惜.

    “江枫.她为何会体内积寒.”文浩沉声问道.原本森寒的面色又冰冷了几分.

    江枫立即跪伏在地.为难道:“主子恕罪……微臣不敢说!”

    茗慎半遮着人面.声音低哑道:“本宫吃过什么东西心里有数.江御医大可实话实说.无须避讳本宫.遮遮掩掩.”

    自从她吃下文轩喂给她的那枚药丸之后.身子就越发生寒发虚.只是宫里的太医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來.所以她也就沒在追问下去.如今想來.定是那枚药丸的问題.

    江枫缓缓仰起头.对视着她的眼眸.敛声皱眉道:“娘娘体内生寒发虚.是服用了绝孕丹的缘故.因为宫廷内制的绝孕药物.都掺杂了许多阴寒性冷的药物.所以会对身体留下后遗症.”

    “绝孕!”茗慎喃喃念道.心尖上打了个冷颤.长如蝶翼的睫毛颤动间.晶莹剔透的泪珠一颗颗滚落下來.

    皇上的恩泽天高地厚.厚重如山把她压的喘不过气來.原來不过是为了摧毁她.

    呵呵.果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以为自己可以洞悉一切.可以运筹帷幄;却不知.这保护自身的代价.竟是她承担不起的难过.

    皇上怎么可以这样狠.生生剥夺了她作为一个女人生养的权利.

    “病的如此蹊跷.本王就知道.定是有人不安好心.慎儿你别怕.本王一定会给你做主.让伤害过你的人付出千倍.万倍的惨痛代价.”文浩坐到了茗慎身边.拂了下她凌乱的青丝.墨玉般的眸仁里迸发出诡异莫辨的肃杀之意.

    “贱妾败柳之身.无盐姿色.又是罪孽深重的人.命比纸薄.不是王爷该沾染上身的.亦不值当您再为我做什么.”茗慎惭愧地将头埋进乱发里.指尖深陷入掌心皮肉.却丝毫察觉不出疼痛.

    “卿本珠玉.何必妄自菲薄.本王对你是何心意.你当真一点都不懂么.”

    文浩手臂用力.反手将她再次扣入胸膛.放纵的吸食着她身上的药香.沉着嗓子问道:“告诉本王.是不是他逼你吃下去的?还有本王的父皇和母妃.都是他杀的对不对.那些事情.都与你无关的是吗.”

    “对不起.先帝爷临死前的那碗牵机药.是我亲手端给他.但是.但是贵太妃不是我杀的.......”茗慎喉咙里喷出嘶哑的哭声.颓然攥紧拳头.深陷在罪孽的污泥里一点一点沉沦.堕落成泥足深陷的鬼.

    “怎么可能.”文浩拧眉.目露狠色道:“就算如你所说.父皇喝下的毒药是你端过去的.那你也一定是被人胁迫所致.可本王的母妃到底是怎么死的.你给本王说清楚.还有她的尸骨.如今安在何处.”

    “其实.贵太妃并非纳兰家的血脉.而是家父送进宫的棋子.后來家父遇害后.她悲痛难当.便以银簪自尽殉情而去.皇上为了顾全皇家体面.将她贬为庶人火焚了.”茗慎唇片颤动.泪珠滴答滚落.一张枯槁的脸.梨花带雨.哭的甚为凄惨.

    “本王不信.再问你一次.我的母妃到底是被谁害死的.”文浩猛然擒住她细长的脖颈.墨眸中染了一层血红.却迟迟不曾真的动手伤她.

    “我沒有骗你.贵太妃真的是自尽而亡.只因惠太后容不下她.所以已经尸骨无存了.你要恨我.就恨吧.虽然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是我.但我却是难逃追究的一帮凶.”茗慎心口一阵抽痛.眼帘低垂.在苍白的小脸上投下一片暗影.

    “你当真以为本王舍不得杀你么.你和那些人蛇鼠一窝.本王就先灭了你这个奸妃.在找那个篡位的贼子算账.好替父皇母妃报仇雪恨.”他怒声说完.握着她脖颈的手逐渐收紧.冰寒的气场逐渐涣散蔓延.

    “主子不可以.她是帝妃.”江枫急忙从地上站起來阻止.却被文浩一掌拍飞在几米之外.

    他捂着震痛欲裂的胸口.吐了口血道:“这里是皇宫.杀了她白害而无一利.主子手下留情.她可是慎妃啊.”

    茗慎气息微弱.用近乎痴迷神情.望着眼前宛若天神的挚爱容颜.只可惜那双曾经对她柔情无限的双眸.如今变得杀机腾腾.好似背叛了神界的修罗.周身绕着浓烈的戾气.

    她苍白的牵动唇角.笑靥中夹杂着几丝苦涩:“眼中前事分明.可怜如梦难凭.都把旧时薄幸.只消今日无情.能死在你手里.也不枉费我來人世间走了一遭.”

    “啪.”

    文浩劈脸甩她一记耳光.心中火气更盛.只要这个女人说她是无奈的.是被逼迫的.或则随便编造一个让他不杀她的理由.他都愿意相信.可偏偏她要赤.裸裸的承担一切.让他只要一想到她就是这件弑君篡位事件里的帮凶.就恨不得当场捏碎了她.

    文浩居高临下俯视着她.自嘲问道:“他到底哪里好.值得你为出生入死.弑君逼父.不怕赔上自己的卿卿性命么.”

    “反正我命不久矣.早晚都是一死.你就杀了我泄愤吧.我愿用一死來化解你心中的愤怒.给先帝爷和贵太妃偿命.也请你不要在执着仇恨.回封地去做一方霸主.不要在进京了.”茗慎颤抖的捂着痛入骨髓的脸蛋.死死的抓着七色缂丝锦被子的一角.被子掀开的瞬间.霎时似有一股血腥味在殿内萦散开來.

    “如果本王不呢.”文浩抓起茗慎的手腕.将她揪了起來.连带着七色缂丝锦被也掉在了地上.血腥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