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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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章 ]

    第124节

    夜已经很深了。

    一层层雨帘自天际垂落下来,雨点打在廊前的芭蕉叶上,发出吧嗒吧嗒的轻响,仿佛为这场夜半独奏的乐章。秦酽赤足站在檐木地板上,一身暗红色长袍一直拖到地上,长久凝望暗夜中的雨幕。

    背后厢房内灯火通明,把她的影子曲折印在地上。

    奈何和萌萌安静的陪在她身边,担心的看着自己的主人。

    锦环和锦珮更是两眼含泪,恨死那些个让自家主子露出如此忧伤表情之人。

    修行之人可避寒暑,可此时的秦酽只觉得浑身冰寒,仿佛置身冰雪极地,冻得心都在颤抖。

    就连身上那金线织就的花纹,也仿佛因为主人的心情而失去了昔日的光彩,暗淡了下来。

    “母亲……您后悔了吧……所以才会对酽儿说那样一番话……”

    后悔自己为情所迷,后悔自己爱错了人。

    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真相真的揭开那刻,事实残酷的让人想落泪。

    “秦”这个姓氏,前世今生她都冠着。

    曾经的自己,现今身体的主人,却都死在所谓的“血缘亲人”手中。

    这前世今生的两个“秦氏”家族,就让她亲手碾灭在这世间吧!

    “呵……”

    蓦地,黑夜中响起了一声轻笑。

    那笑声,还未落地,便散了去,让人以为只是错觉。

    隐身在暗处的八个追随者,看着他们崇敬如天人一般的女子,笑得如此伤怀,一个个恨得目呲欲裂。

    那些人,罪该万死!

    “廖五,传我的召集令,让裘霸带上惊雷一千人,骑乘幽玄昼夜不停,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与我汇合。”

    秦酽的声音平淡至极,却带着风雨欲来的阴沉。

    “诺!”

    黑暗中响起一声恭敬的应诺之声,很快被淅淅沥沥的雨声淹没。

    “钱正,明日一早,以秦酽之名,去方家、木家送上拜帖。”

    “诺!”

    “王狂、方朝,随时将周家、陈家、杜家的一举一动呈报与我。”

    “诺!”

    “卢柒,你现在去一趟月镜湖‘天音坊’寻坊主夙歌,替我带一句话给他,明日黄昏,古人到访。”

    “诺!”

    一连串的命令自秦酽口中发出,她望着黑压压的夜色,与子夜一般深沉幽暗的眼瞳中,浮上一丝冷酷残虐的笑意。

    “秦放,你做梦也不会想到吧,你费尽手段得来的秦家,如今拥有的地位,毁去这些之人,曾是你的女儿!”

    她的母亲,那样高华慧达,风华卓然的女子,一生深情错付,不仅害了自己英年早逝,也让自己的家族因此没落。

    原来,丈夫给她的宠爱与深情,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之下的产物……

    秦酽的母亲方蔚然,作为八大家之首“方家”家主唯一的血脉,作为未来家主继承人的不二人选,自是很多青年才俊追求的对象。

    方家当时的家主方正,与妻子荣良感情甚笃,即使妻子只生了一女后未再为诞下子嗣,也不曾纳夫人、姬妾,对于自己唯一的女儿,当人捧若至宝。

    几乎可以说是百依百顺,即使女儿要天上的月亮,也要想方设法去摘下来。

    当初还是秦家少主候选人之一的秦放,便就是看上这一点,才制造了机会和方蔚然相识,凭着自己出色的外貌,层出不穷的心机和手段,让方蔚然死心塌地的爱上了他,非君不嫁。

    如愿迎娶了方蔚然后,有了当时位列八大家之首的方家的全力相助,秦放坐上了少主的位置,成为家主也是顺理成章。

    当时,八大家之中,秦家仅仅位列第四。

    在迎娶方蔚然之后第七年的世家排位大比中,秦放却忘恩负义,联合当时排在秦家之后的周家、陈家、杜家,将位列第二位的凌家、木家打压下来,继而在最终决战之时,挑战方家,且以“若是方家不将第一的位置拱手相让,便将一切真相袒露在方蔚然面前”威胁方正。

    方蔚然素来心性高傲,眼中不揉沙子,若是知晓自己这么多年来,全新全意爱着的枕边人,尽是从头至尾都是在利用自己,还因为自己的痴心错付,连累了整个家族,愧疚之下,恐怕会以死谢罪。

    为了爱女,方正选择隐忍妥协,让秦家顺利的坐上了八大家之首的位置。

    之后数年,秦放更是与周、陈、杜三家沆瀣一气,联合起来暗中处处打压方家的势力。

    在一次又一次的世家排位大比中,更是手段狠辣的重挫方家,和与方家世代交好的木家,使两家元气大伤,最终沦为八大家最末。

    直到此时,方蔚然才幡然醒悟,在日以继夜的愧疚中积郁成疾,最后用自己的死,来结束这一段孽缘。

    女人啊,不管平日里多么聪慧睿智,一旦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理智近乎为零,身与心都被男人操控,不得不说是一种极致的悲哀。

    可怕的是,当事人却并不自知,还径自沉浸在自以为是的幸福之中。

    最终,当真相呈现之时,所有的美好被残酷击得粉碎,却已经后悔无用。

    便是方蔚然知晓了真相,却并未告诉当时还年幼的秦酽,太多的顾虑让她选择选择隐瞒,觉得女儿年幼,一旦知晓真相与生父反目成仇,在秦家失了倚仗。

    虽然,秦酽没有与生父反目,却也因为母亲的死,与父亲冷眼相对,没有任何父女之情可言。

    最后死在继母周枫颜与异母妹妹秦清蓉手中。

    ……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夜,翌日仍没有停止的迹象。串串雨帘从天幕垂下,接天连地。

    细雨如织的午后,一身玄色戎装的少女撑着伞,缓慢轻盈的脚步声湮灭在轻风细雨中,淡绿色的裙裳摇晃出潋滟的波纹。

    雨中漫步是一种意境,撑着绘了水墨山水的油纸伞,走过烟雨中的陇亩,滴落在地上的水珠发出滴滴答答的轻响。

    隔着雨帘眺望,烟雨迷朦的山水像一副古老悠远的水墨画,晕染着沉慕优雅。

    这一刻,心中有种窒息的孤独,掩藏在她冷漠的伪装之下。

    每当下雨的时候,雨声滴答的凌乱声音,让记忆总是特别深刻难谴。

    世界漫浸在丝雨中,清风将雨点吹成串串倾斜的珠帘,河边的垂柳毵毵如金,青翠如玉,路边的芳草萋萋胜碧,小雨的洗涤让染尘的万物焕然一新。

    惆怅突如其来,在心坎间滑过淡淡的忧伤。

    那个神秘的东方古国,那美轮美奂,秀丽多姿的天空之城,那雨花石铺就蔓延的街道,那相伴成长的家人……

    那庄严肃穆的军营,那些可以以命相托的战友,那一张张或桀骜或张狂的笑脸,都到哪儿去了呢?

    那些,已经成了最深刻的记忆,如境花水月的虚假。

    再也回不去了么?

    无法回首凝望,便只能搁置在心底最深处了吧。

    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一场突如其来的恐怖袭击,将她送离了那个世界,离开那些人,可是,为什么会莫明其妙的来到这个世界呢?

    雨声像一阙忧郁的古弦曲,开启了难言的忧伤。

    望着烟雨朦胧的世界,少女叹息,心头一阵茫然,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年了吗?

    为何还是觉得恍若一场梦境。

    一个荒唐的真实梦境……

    撑着伞,她慢慢的走过青草铺陈的陇野,越过薄雾朦胧的月镜湖,与路边在雨中摇晃的行道树擦肩而过。

    不经意抬眸,银白色的雨幕尽头,男子仰首观雨的身影映入眼帘,华丽优美,如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雨幕中,那人一袭白色曲裾古衣,站在精巧的长亭中避雨,靠柱而立,长眉入鬓,丰神俊朗,情意融融。

    目光专注的望着烟雨弥漫中的月镜湖。

    她隔着雨幕望着他,然后眯起了眼眸,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停在原地,痴痴不语。她不知道那人为何长久地凝望月镜湖方向,也不知道那人淡漠的神情柔软下来,背后的故事,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无端不忍。

    她对他根本谈不上了解,虽然已经相识数年,却只交谈过只言片语,除了证明自己病的不轻外,毫无用处。

    二十年前那场盛世婚礼,那场让世人震惊的旷日之恋……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爱情也可以这样厚重而纯粹。

    猝然的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时空,迷茫过后,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溶入这个时代,要么改变这个时代。

    她没有力量去改变,那么只有选择接受这个时代的准则。

    陆熙坚信自己足够理智,这种没有希望,没有回应,永远不能平等的感情,应该立即斩断。

    可是,理智和心背道而驰,她的心无法不去想他,这要怎么办?

    难道重活一回,来到这个不可考据,落后于华夏联邦不知多少个纪元的星球,便是要让自己学会如何单恋一个男人?

    还是,要和一个已死的人去争?

    她如何能争得过?

    他们的感情停留在最美好绚烂之时,无人可插足。

    如果是活着分手,即使山遥水阔,世事茫茫,总有重新见面的希望和机会;而今,却是隔着生死的界线。

    挚爱之人撒手永诀,时间倏忽,转瞬经年。爱人云亡,过去曾一起的美好光景却留给了活着的人独自回味思恋。

    往事蓦然来到心间,久蓄心怀的思念潜流,忽如闸门大开,奔腾澎湃而不可遏止,爱人已殇,无处寄相思。

    这抹煞了生死界限的痴恋,即使阴阳两隔也无法斩断的羁绊,如此动人。

    犹豫了良久,陆熙还是决定走过去。

    “真巧。”

    男子淡淡看她一眼,微微颔首。

    走进竹亭,陆熙将伞放在亭中,很自然的与男子并肩而立,看向雨幕中的月镜湖,一贯的眉目清寒,没有任何表情。

    “如若打扰了你,我可以离开。”

    “无妨。”男子惜字如金,只回头淡淡看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月镜湖方向。

    “那片湖对你来说很特殊吗?”她实在好奇,为何几次的不期而遇,都是在这月镜湖边,所以选择直接询问。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她转头望向他刀削斧刻般精致的侧脸,问道:“是和那个人有关吗?”

    下一刻,她撞入了一双深邃如海的眸中……

    这双眸,如此让人沉迷,想要看看这双眸相连的心底,到底藏着怎样一个女子,让它的主人爱的如斯不留余地。

    时间过去良久。

    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时,那道低沉好听的男声却传了过来:“那是我与她相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