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

    第127节

    夜幕初降时，下了一天一夜的雨终于停了。

    夙歌送秦酽离开画舫，两人刚走上甲板，便迎面撞上了两男一女。

    当那个一袭白色曲裾古衣，气质清远的男子进入视线，秦酽波澜不惊的眼中泛起一圈波澜。

    前尘往事纷至沓来，回忆犹如妖娆的香，轻轻萦绕在她鼻间……

    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可这猝不及防的相遇，却打得她措手不及。

    此刻，那个人一双眼睛波澜狂涌，火一样燃烧着，向她席卷而来，好似下一刻便要将她烧成灰烬一般。

    暗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秦酽，他正要开口说话时，却感觉到身旁好友身上气息的巨变。

    他有些诧异的回头，当他看到天境的眼神，心中巨震。

    那样火热的眼神，看着的却是自己心爱的女子。

    暗皇垂下眼睫，遮住了眼中的暗潮汹涌，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纹。

    原来，尽是这样啊……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身边这个男人，能让他如此失态的，普天之下，唯有那一人而已。

    天境，那个让你入了魔障的人，尽是酽儿么？！

    这个答案，让暗皇不由握紧了手，心中升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情绪，非常不是滋味。

    这个世界真是荒谬，他以为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原来有那样深沉的羁绊。

    酽儿，你曾经是什么模样呢？

    ……

    陆熙微微眯起眼睛，细细打量对面的少女。

    十七八岁的模样，并无绝世姿容，最引人的便是那双眼睛，漆黑如子夜，尊荣深沉。

    只是这般静然而立，便有一股无形的气势扩散出来，让人一眼见之，便不由心生忌惮。

    陆熙不动声色的分出一丝精神力，想要探测对方的修为境界。只是精神力触手刚至那少女身侧三尺，便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反弹了回来。

    下一刻，她便对上了少女看过来的视线。

    陆熙目光坦然的与她对视。

    结果已经很明显，对方的修为高了她太多，深不可测。便如，她曾经想要探测裴舒砚时一样的结果。

    她很清楚，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修炼精神力，但是魂力的敏锐并不输于精神力。

    可是，接连两次得到这样的结果，却不得不让她深思，裴舒砚和眼前的少女，到底已是什么境界？

    肯定早已超出了大陆如今的最高境界，玄阶。

    那玄阶之上的境界，又是什么呢？

    ……

    裴舒砚只觉得自己如踩在云端，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恍然。

    只是专注而狂喜的盯住对面的少女。身边一切已经不存在了，眼中只看得见那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人儿。

    即使她已经换了一副身体，但是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的妻，他的酽儿……

    因为那双世上独一无二的黑瞳，只有他的酽儿才有。

    那一瞬间，眼前的少女，与那印刻在灵魂深处的人儿重合在一起。

    他仿佛回到了初见她的那刻……

    微风轻拂，月光下的月镜湖边，那个肆意挥剑的绿衣少女，飘逸、灵动、虚渺，美得惊心动魄，不似凡间之人，让人不忍移目。

    心不经意间开始颤抖，只一眼，只一眼他便知晓，那是他一生的死守，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不愿割舍的羁绊。

    原以为，她与他已经阴阳两隔，今生他再也不会见到她……

    却，难道是老天不忍他思念断肠，所以才又将她送还了人世么？

    真好，她还活着，活生生站在他眼前。

    小心地，慢慢地……慢慢地……他放轻呼吸，踏着脚下的甲板，一步步走向她，步伐沉重又虚浮，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云朵上。

    心底此刻流淌的感情，丰沛如新鲜的艳母草汁液，酸甜而辛辣。

    只是几丈的距离，他却觉得好似走了经年一般，漫长而艰辛。

    因为，那是走向自己的归途。

    ……

    秦酽望着一步步向自己靠近的男子，依是昔年模样，眉眼噙笑，犹如空谷幽兰盛放，清华含香。

    穿着一成不变的白衣曲裾，一贯的从容不迫，谪仙般的姿容，不管站在哪里，都是最抢眼的那个。

    现在跟他并肩而立的两人，倒是有些出乎秦酽的预料。

    原来，暗皇尽与他相识。

    这个陆熙原来倾慕于他呢。

    终于，那人走到了她身边，伸手狠狠将她拥在怀里，如曾经无数次一般，低头亲吻自己的眼睛。

    这双无数次只能在梦中才能见到的双眸啊，如今又在眼前……

    裴舒砚的声音轻如柳絮，带着飘渺而不真实的恍惚：“酽儿……酽儿……我的酽儿……是你么，你终于回来了呢！”

    拥着她的手臂那样用力，似乎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想将那小小的身体融入自己的血肉中。

    他是如此感念上苍，感谢它将她送回来，让他与她再次相遇。

    这一刻，世界仿佛瞬间都安静了下来，所有的声音渐渐远去，只闻他心底的喟叹……

    现在，得偿所愿，他本应该欣喜。

    但心中却无端生出一股惶恐，因为太过在乎，执念太深，怀中的人儿已是他迈不过、除不去的心魔。

    ……

    夙歌看着紧紧搂住秦酽的男人，眼神顿时阴沉了下来，周身冷气更是瞬间四散开来，将四周方圆丈于的雾气都蒸腾成了阵阵寒气。

    这个人早已失去了资格，已经不配站在阿酽身边。

    既然阿酽说这个人已经和她再无瓜葛，那么便让她自己处理，今日这一见，正好做个了断。

    暗皇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夙歌，眼中意味不明，心神有些混乱浮澡。

    意识到自己开始不受控制的心情，暗皇的表情逐渐凌厉，如出鞘的宝剑，垂下的眼睑，遮掩住凤目中的森寒阴霾。

    他在这个气势陡变的男人眼中，并没有看到“嫉妒”这种情绪，那么就说明他和酽儿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种关系，暂且可以搁置不理。

    只是……

    他记得非常清楚。

    那一夜，那个伏在他怀里的少女紧紧搂住他不放，口中温温浅浅的无意识呢喃，每一句，每个字，说的都是一个男人。

    她说：“裴舒砚，如若再见，我便履行我的承诺。”

    他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两人再次相见

    如今，还不等他有所行动，他们已经不期而遇……

    陆熙看着夙歌冰寒的脸色，觉得诧异的同时，不由微微抿紧了双唇，为这错综复杂的关系。

    她已经确定这个少女便是那个已经死去的秦家大小姐，虽然很是诧异居然有人和自己一样借着别人的身体重新活过来，不过也是瞬息而已。

    陆熙现在最好奇的便是那正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还有那个红衣男子的修为境界。

    未知的东西往往代表着不可预测的危险。

    她孤身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时空生存，要想好好地活下去，便要了解这个世界。

    也许，今天就是一个契机也未可知。

    ……

    秦酽闭着眼睛，闻着那熟悉而遥远的味道，在心中低叹一声，“裴家舒砚……”

    那夜酒醉后，幡然入梦之人。

    这个前世，与她牵连至深的男子。

    这个男子，性情淡漠凉薄，在她的问题上却是难得执着，即使她对他从未有过主动，也依然放弃骄傲，执意追逐。

    然，她和他的缘分，随着自己的死去，已经斩断。

    今生，她不想再与他有所牵连……

    何况，他值得更好的女子，一心一意只念着他，爱着他的女子。

    这不期然的相遇，让他在猝不及防间，再次闯入她的生命！

    但她并不打算与他相认。

    睁开眼睛，秦酽面无表情的推开紧抱自己的男子，双眼漆黑，不带任何情绪的望着他，淡淡道：“阁下，请你自重。”

    裴舒砚显然没料到自己会被推开，看着面前人一脸淡漠，深邃的毫无波澜的眼睛，他不由蹙眉，“酽儿，你说什么？”

    秦酽直视他的眼，语气平静的道：“阁下认错人了，我并不是阁下的旧识，你我今日不过萍水相逢而已。”

    ……

    已经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了好久的夙歌，此时听到秦酽的否认，心中自两人不期而遇便积聚的阴郁，好似一瞬间被挥散，唇角重新勾起一抹浅笑。

    阿酽不与他相认，是不是代表已经彻底的放下了？

    而一直隐忍着的暗皇闻言，眼中的笑意掩也掩不住，唇角情不自禁的划出一抹笑弧，掩在广袖中紧握的手也随之松开。

    这明显的变化，恰好被陆熙看见……

    她惊愕不已，这个男子……

    秦酽转头看向夙歌，轻道：“夙歌，走吧。”

    “好。”夙歌浅笑伸手，如方才一般牵住秦酽的手，在三人的注视下，并肩而去。

    看着两人并肩而行，很快不见了身影，裴舒砚眉间紧蹙，面色瞬间阴沉下来，眼中却是失而复得的狂喜，强烈的占有欲。

    慢慢弯起唇角，他轻声呢喃：“酽儿，我的妻……你以为不与我相认，就能否认曾经与我的过往吗？想得美！”

    暗皇仿佛没有听见裴舒砚的话，浅淡弯唇道：“想来天境今日也无心饮酒了，那便改日吧。”

    裴舒砚点头，“那好，改日。”

    暗皇笑着冲陆熙点点头算作告别，之后转身步下甲板离开了画舫。

    “你肯定她便是那个人么？”

    裴舒砚笑，目光中闪烁这卓然光华：“即使错认了所有人，唯独她我不会错认。”

    何其笃定！

    望着这双让自己沉沦的双眸，陆熙只觉心中苦涩难言。这样羁绊深沉的两个人再遇，她要如何才能插的进去？

    可是，前世今生，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让自己如此上心的男子，要她在不作任何努力，不去争取便这样放弃，她却是做不到呢。

    不期然的，那红衣男子刚才的神情在脑海中划过……

    陆熙想，也许自己可以和他合作也未可知。

    毕竟，在爱情面前，任何人都是自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