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天地境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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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虺接过葫芦,淡淡的看了一眼水国皇帝所在的地方。红衣将军乃是朝内的大员,能够请动送酒的,唯一水国皇帝了。此时,众人都知道,皇帝已经认可燕虺的存在,心中不再有任何疑惑。

    他,有资格做相梦先生的后继之人。

    燕虺收回目光,拔出塞子,仰天灌了一口,一股辛辣和火热曼布全身,感觉恍如回到当初县城当中的客栈里,那一夜醉酒的场景。

    他笑了笑,扫视一眼旁边变得极为恭敬的诸位学者,朗声道;“下一个”

    一个白衣青年儒士走上前来,跪倒在燕虺的面前,伏地一拜,问道;“学生有一惑,求解先生。曾与一友在山间小亭踏青,见清风拂过艳花,花摇枝叶起舞。朋友问,风动,花叶动?学生不知如何回答。”

    燕虺仰天灌了一口酒,说道;“风不动,花叶不动,尔等心意随风动,则风动,随着花叶动,则花叶动。闭目不看,风动,花叶仍在动。那是你所见之时在动,心境平和,万物不动。唯有随心而动。故而,风不动,花叶不动,心动而已。下一个。”

    一个老者站上前来,躬身一拜,道;“天地万物,唯有形与无形之别,眼可窥看貌,触之可及者,即有形;眼不可见,触之不及者,即无形。但是学生觉得这种说法不对。”

    “学生认为,风之不可触及,不可眼观。但是却可以感受,可以知道它存在,可言有形。苍山一望不见其顶,唯独窥看其半身,难以名全貌。可言无形。故而,学生认为,所感渺小者,谓之有形,难以窥看全貌者,谓之无形。请先生点拨。”

    燕虺缓缓的说道;“所谓有形无形,不过是相。虚相与实相之别而已。归咎本源,乃是心之着相,相则由心生。得窥者,相生,则相实;窥看而不明全貌者,相浊,则相虚。万物所生,即是万相,诡异而变换莫测,不可追,不可求。当你明无人相,无我相,无众生相之时。你自会明白。下一个”

    一位身着紫衣迎朝服的老者走上前来,抱拳一拜,恭敬的问道;“学生做水国掌院大学士将近三十余年,参与科举二十余年。学生有幸做了五场主考官。一些达官贵人就向学生行贿,谋求子弟有好成就,那些子弟,有的朽木不可雕也,长辈为之谋求情有可原。但有的却并非无才无学,欠缺的只是深造,若是稍稍努力,便可一举成名。学生不明白,为何光明之徒他们不走,要行此取巧危险之举呢?”

    燕虺轻笑道;“大道甚夷,而人好径。非是他们不能达到目标,而是不愿意取蜿蜒崎岖的大道,大道甚夷,但路且长。小道甚窄,然路短。但是却蕴含着无以伦比的危险。人之慵懒之心,往往难以光明正大,若是光明无垢,那么就不是人了。”

    “那,先生,此行,可有违大道?”

    “不为,只是不知大道所言的,不自量力。小道是捷径,也是能够最快到达目的地的最好选择。但是却忽略了走小道的前提,面对未知的重重危险,施行小道之人,无力抵抗。而有能力者,选择的都是大道。小道可及,但是缺少行路上的领悟,有志者,不会本末倒置。下一个”

    ……

    燕虺这一次为众人解惑,一直持续了将近十天时间。每一个人,怀中问题而来,都沉思而回。临走之前,大部分都对燕虺行跪拜之礼,方才离去。

    十天的时间,前来的数不甚数的天下学者,尽数拜服在燕虺的博学之下。就连水国的皇帝,也不惜身份,亲自前来向燕虺求取治国之道。

    十日的时间,府邸门前渐渐空去。但是却将帝都乃至整个水国沸腾,水国上至皇帝,下至摊头小贩,都知道,水国的第一大儒,还没有逝去,一直存在着。

    水国的大儒,是相梦,同样是燕虺。

    而燕虺的解惑,让天下学者,重新拾起了信仰,开始历经奋发,致力于学术上面。他们心中,都有一个高大的背影,一直鼓励着他们。以前是相梦,现在是燕虺。他们永远忘不了,水国皇帝躬身拜求治国之道的身影。一时之间,水国学风盛行,比之相梦在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解惑后的第二天,水国皇帝便亲自前往燕虺所在的府邸,登门求燕虺做帝师。可是当他到达的时候,府邸里面,只有老管家一人,燕虺早已经离去。

    水国皇帝黯然离去,但是心中对想要燕虺做帝师之心,越来越强,广布人手,天下搜寻燕虺的行踪,可是让他失望的是。燕虺仿佛突然消失在天地之间一样,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水国皇帝不死心,暗查燕虺的故土,招来当初燕虺与相梦相见的那个小县城。但当他兴冲冲的赶去燕虺所在之地时,哪里却是郁郁葱葱的山林,根本没有一点人生存过的痕迹。方圆百里之内,没有一点人烟。

    水国皇帝和那县令顿时呆住了。若是县令一个人这么说,水国皇帝会以为记错了,可是寻来当初为燕家建屋和当时陪同县令前来的衙役差人闻讯,结果同样如此。让他不得不相信。

    后来,水国皇帝知道,燕虺已经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水国可以容纳的了,这一切已经不能用常理来解释。他在燕虺的祖地,建立庞大的宫殿群,命名,圣人殿。而且将燕虺讲学解惑的十日,命名圣贤降临日,这一天,他都会亲自前来圣贤殿堂,朝拜燕虺的雕像。

    燕虺离开和消失的消息,水国皇帝封锁下来。连当初那些来过燕虺祖地的工匠和衙役,也被宣到宫中重用,以此堵住他们的嘴。

    他明白,燕虺早已经有离去之心,之所以推辞到现在,为天下学者解惑讲学之后,方才离去,那是为了相梦的祖地水国,相梦逝去,学者信仰崩塌,对水国而言,无疑将倾之大厦。而燕虺所做的,就是以脊梁和建立的信仰,支撑起来。

    国民若是无信仰,那么灭亡不远了。

    燕虺悄悄的离开,没有一个人知道。就连老管家,也是在清早的时候,发现已经没有燕虺的身影,这才发现的。

    帝都城外的官道上,燕虺一席青衣,负手缓缓行走在官道上。过往的行人,来来往往。对着这个中年人一撇而过,没有人上前问候一声,好似不认识一样。行人中不乏当时燕虺解惑过后的学者,只是他们不认识。

    对于此,燕虺面色如常,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彷如一个普通的路人,融入赶路的行列。

    这一走,就是三个月。三个月,燕虺渴了,饮青草上的清露和山间的泉水,饿了,就打一些野味,或者找一个山间小铺。虽然他没有任何武术,但是年少的时候,燕小七曾经教过她一些狩猎的技巧,在与相梦足踏天下的时候,得到训练。

    燕虺这三个月,仿佛又回到当初与相梦伴行的日子。只是路上,默默无声,除了他嘴角淡淡的笑意,再也听不到相谈之声和爽朗的大笑。形单影只的他,显得有些孤独。

    三个月的时间,他来到当初自落平村出来,踏上官道的岔路口。站在岔路口,看着幽深的小道,那里,是通往落平村的路。当初,他就是从那里来的。

    岔路上,此时虽然比之官道略窄一些,但是却比当初宽阔很多了。路上车辙的痕迹,一条盖过一条,来往的路人也不似当初那样无人问津,大多数前去的,都是书生摸样,一个个虔诚的样子,彷如前去面见天神。

    燕虺在岔路口这一站,就是三天的时间。黎明的霞光跃上地平线的时候,照在岔路口的老人身上,风起,云飘。煽动的衣结轻轻发出簌簌的声音。

    他轻声一叹,“还不是时候,天地境界,还不够圆满。”

    言罢,他侧身,缓缓的向着官道远处走去。

    这一走,又是十年的时间,这十年以来,他从新踏过当初与相梦一起走过的山山水水,从新领悟一次天地。前一次,是相梦带着他,清洗功利和道德境界,跨越天地境界。而今,他从新领略天地的浩大,感悟属于自己的天地。感触颇多。

    只是,当站在曾经与相梦一起登过的高山绝顶,一起面临的惊涛骇浪之时,忍不住想起相梦那略显佝偻而坚韧不拔,挺立的身姿。

    这十年,燕虺由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变成五十岁的老人,清秀的长发在,泛起了白丝,脸上多了几丝沟壑,目光更加浑浊。但是眼神却更加深邃,只是这种深邃,显得非常平淡。

    当初燕虺那令人忍不住回望过去的目光,早在他与相梦回到帝都的时候,便变换成清明。而之后的十几年里,他的目光再变,变得深邃。踏出帝都之后,十来年的时间,让他的目光再一次变化,深邃渐渐隐去,变得如同普通人那样浑浊。

    五十岁的燕虺,背开始佝偻起来。整个好似矮了一截。双手上的皮肤,开始皱褶,淡淡的青筋,跃在表面。

    走完了当初与相梦一起踏过的地方,燕虺没有停下来。水国虽然小,但也不是燕虺徒步可以在十年可以走完的。继续行走在水国境内,没有出境。

    七年时间,晃晃而过。水国之内,燕虺祖地的圣人殿堂,香火越来越盛行,来往朝拜的,一代接着一代,经久不衰。但是来往的人,却渐渐由徒步,变成乘车,由健步而来,变成颤颤巍巍的拄杖而去。

    而水国的皇帝,在燕虺离开的第十二个年头,生命走到尽头,弥留之际,立下祖归,但凡水国新皇立朝登基,都必须到圣人殿堂前,加冠。每年的圣人降临日,需前往圣人殿堂朝拜。

    如此,每年前往圣人殿堂朝拜的,变成年轻的皇帝。他秉承先帝之言,每年虔诚而来,住十日时间,方才回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