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舞鞋(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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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团支书还在雪白手电光的后面。手电光一颠一颠,不紧不慢向她靠近。

    就在这个空暇中,她已把团支书的语调分析过了。自然是不苟言笑,却不凶狠,远不如他批评女兵们吃包子馅、扔包子皮时那样深恶痛绝。

    他疑惑是疑惑的,但疑点并没有落实。她给了句支吾的借口。事后她忘了是什么借口,不外乎是胃不舒服,想散散步之类。

    无论她的借口怎样不堪一击,团支书都没有戳穿的意思。在手电光到达她面前时,所有的谎言圆满完成。

    他和她一块回军营,问了她对他的意见,对团支部改选的看法,以及她母亲是否有信来。

    他没问小穗子的父亲。我们所有人都不提小穗子的父亲。她那个在农场接受督促改造的反面人物父亲让我们感到为难,哪怕是好心的打听也是揭短。

    那时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少年军人,家庭五花八门,但谁也没有小穗子父亲那样的父亲,有一堆很刺耳的罪名。

    我们在电影结束时看见团支书王鲁生和小穗子并肩走回队伍。多数人还蒙在鼓里,认为闹半天小穗子也是个马屁精,找团支书汇报思想去了。

    我们明显感到高分队长对小穗子的愤怒,但她强忍着不发作又很令我们费解。

    高分队长不是个强忍的人。这离我们知道实情其实已不远了。实情是高分队长组织的对小穗子的监控观察已经正式开始。

    她要把小穗子写给邵冬骏的一百六十多封情书都拿到手,交给文工团领导。

    与此同时,她只和几个舞蹈队的老兵通报了消息,让他们帮她掌握小穗子的动向,但绝不能打草惊蛇。

    就是说小穗子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这些眼睛发射的火力网里。从露天电影场到文工团驻地有一里路。

    队伍走得松散,到处是悄悄的拳打脚踢,不时爆起由低声流传的笑话引起的集体大笑。

    小穗子假装鞋被踩掉了,喊报告到队列外去拔鞋。她低下头,默默数着一双双从她身边走过去的脚。

    冬骏的步子她早就听熟,步伐听着都漂亮。再有两双黑皮鞋过去,她就该直起身了。

    好,起身,回头,手搁在最下面一颗纽扣上。冬骏却从她身边快步走过去,像是没看懂他们用得很熟的哑语:我空等你一场。

    她站在那里,看着冬骏从侧影变成背影,多漂亮的背影:又长又直的腿,挺拔高贵的肩背。

    冬骏也是一副舞蹈者的八字步,却比其他人走得帅气。配上他合体的军装和习惯性上扬的下巴,这个冬骏看上去狂得要命。

    小穗子不知不觉走到了冬骏身后,只差一步,就和他并肩了。正是冬骏这类穿军服的好男儿,在我们的时代迷死一个城的女高中生、女工和女**。

    她加快步子。现在好了,冬骏就在她旁边。她的手动作已大得不像话,拼命要冬骏看她绝望的追问:你收到我的信了吗?

    冬骏扭过头,对她使劲皱起浓黑齐整的眉毛。眼睛向队列一摆。她明白他是在下命令,命令她马上归队;众目睽睽之下,不要命了吗?

    她不服从他,手一直停在第三颗纽扣上:你收到我的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