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睡醒一觉细盘算 买官花的是屈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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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醒一觉细盘算,

    买官花的是屈钱。

    这种买卖太窝囊,

    看来都是不见天。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买官卖官是以钱买权和以权卖钱的赤裸裸的权力与利益的交换关系。教师大调动对钱校长来说,也种下了摇钱树的种子。除了当前就见收入的,日后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进钱的项目层出不穷。

    但是从中产生的副作用也惊心动魄,一个校长被他的手下兵这样用白眼瞅着指桑骂槐,这个滋味也不大好受。他还得打了牙往肚子里咽,转弯抹角地动脑筋进行欺骗、忽悠。要不是他的鬼点子多,今天晚上他就不知道有什么样的三长两短。

    李贵喝上个酒,被他这样瞒天过海地哄着走了。睡醒了一觉,他醒了酒,就把这件事从头到尾地梳理。

    他学习一回来就听见说,明明是姓钱的在教师会上公布了,让他到西郭庄任教,现在又说是本来叫他当正的。钱敬标的嘴唇是两片肉,肚子里有得是办法,想说个什么就说个什么。他就是个“拿着条子赶集卖笊篱的——编一个卖一个”。人家要个什么样的他就编个什么样的,现编现卖。

    他把李贵的位置安排给了张少军时,就没有把李贵放在眼里。李贵来找他了,他让李贵“出去”,实指望把他吓唬走了就算了。没有想到李贵还敢回去,还要和他喝酒,还敢肆无忌惮地啃骨头。他只问了李贵一句,李贵就顶了他三句。这三句话像利剑,像匕首,像扣在他头上的一盆肮脏不堪臭气熏天的屎尿。

    人们尊敬领导,是因为领导尊重自己,说话做事让人服气。李贵看看钱敬标这样看不起自己,连最起码的人格尊严都不给。脸面没有了,就什么都不怕啦。

    睡醒了就睡不着了,他反过来复过去地考虑。副主任,哪里的副主任?一个小学一个校长一个主任正好的,还叫他当副主任?纯粹是逼急了眼想出来的,要是真有这个意思,在教师考完了试的那个训话以后,不就早公布了吗?

    泉河乡中心校换届,一把手暗箱操作。一千元是校长的最低价,五百元是主任的最低价。李贵五百元买了个主任,趁着他去参加“教导主任职务培训”的功夫,被钱校长另鬻他人。在强大的压力之下,他才节外生枝,派生出来一个副主任给李贵顶账。

    经反反复复的比对核实,钱敬标的画皮揭开了,丑恶的嘴脸一览无余。李贵认定他买教导主任的那五百块钱是蛋打鸡飞,牛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李贵鸣冤叫屈,逢人便讲他不堪回首的遭遇。但是,他只说去找钱校长被撵出来,他又回去喝酒啃骨头的那一节,送了五百块钱的事仍然保密。

    年终统考,他和王学奎被分在了一个考场里监考,王学奎尊他为李副主任。面对满考场的学生他就和王学奎说:“哪来的副主任?钱敬标这个王八操的纯粹是糟蹋人!”

    钱校长的确是一个很会糟蹋人的校长,就像是今天早晨他就糟蹋人不轻。昨天晚上下了大雪,今早晨五点,雪还纷纷扬扬一个劲地下。王学奎穿上雨衣,从王家沟开始走。现如今王学奎一家已经从学校搬出,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住。路上的雪很深,骑上自行车蹬不动,他就下来推着走。

    所有监考的老师不是直接去所在学校的考场,而是先到中心校去看看自己被分到了哪个学校去了。

    中心校的办公室里挤满了人,都挤着看贴在南墙上的一张八开纸上的小字儿。这张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某某老师,到某某学校,去监第几考场。

    办公室里只有一个灯泡儿,灯光很微弱,看样子是二十五瓦的,可以联想到钱校长是多么节约。这黑中带黄的灯光被人一挡,南墙上八开纸上的小字儿都被挡在黑影里。

    要想看清上面的字,那就只有各人自己想办法了。你看看,有用手电照的,有用火柴照的,有用火机照的。谁找到了自己上哪个学校,监哪个考场,马上就走了。接着就又有人挤过去,拿着光亮找自己的名字。

    平时锅腰子下山——前(钱)上紧的钱校长,对待正事儿却是漠不关心大松手。这功夫大概还在被窝里做梦吧?只把这么一张纸贴在墙上。老师们要是生了气,都消极怠工回家去睡觉,姓钱的也没治。但是不行,这活儿并不是给他干的。

    他那还没来当中心校长的时候,每年统考都是中心校长和中心校的教导主任把人集合起来统一宣读,读完了又嘱咐一番,很有父母官的温暖。现在省事儿,谁愿意怎么看就怎么看。这就叫改革开放,八仙过海各显其能。

    年轻人还好办,只要有个光亮就看见了。年龄大的教师可就困难了,不戴眼镜看不着,戴上眼镜还得给眼镜对光。

    赵胜文年龄大个子不大,踮脚探首眼镜的光也对得不好,看上面的字只看见一个轮廓,他只好请人帮忙。一只手拿着打火机,一只手指着纸上的一个名字对身边的人说:“你看看这是赵胜文吧?你看看这是赵胜文吧?”

    但是没有人理他,直到王学奎挨上去了才给他看了看。他指的并不是他的名

    字,他的名字还在更上面。王学奎找到了,对他说上哪个学校去,监那里的第几考场。赵老师心情激动,再忙也抽出了一支烟递给王学奎。

    全乡的校长主任都是被安排的交叉带考,李贵这个副主任却没有被派上用场。他和普通的教师一样,下考场监考去了。钱敬标给他的这个副主任,这的确是用来顶账的。李贵和王学奎监吴家峪小学的第一考场。

    考试的时间到了,和他监同一考场的李贵还没有到。李贵的家就在吴家峪小学的下面,相隔只有三四百米的样子。但是,他必须还得到二十里开外的中心校去看他监考的考点在那里。

    当他看见自己还得再走二十几里回吴家峪监考时,他的头皮都发了麻。嘴里一个劲地骂:“钱敬标这个王八操的,把我糟蹋死了!”

    也许,钱校长就是专门为了糟蹋李贵才想出的这个办法。李贵一路上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返回吴家峪,走进第一考场。这时王学奎已经发完了试卷,学生都唰唰地做题开了。他满头大汗,向王学奎道歉,向王学奎诉说他今天生的气。

    “我们这些人摊着这么一个杂碎当校长,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李贵气得眼泪哗哗地淌,简直是要哭出声来了。

    王学奎看见他这十分难过的样子,很是同情。他开导李贵:一个领导一个样儿,就像生活习惯一样,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办法爱好。我们尽量服从领导,千方百计把我们的工作干好。千万不要忘记,我们的工作不是给他干的,是给孩子们干的,是给人民干的。只要我们一想到这一点,就什么怨言也没有了。

    王学奎对钱敬标的工作作风也是很不习惯,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既然这样的环境自己无法改变,那就得学会适应。他转正以后就被调到了石峪小学。这里的班级多,班额大。由于地处偏僻,师资严重缺乏。钱敬标亲临现场分工,指定让王学奎带两个班的学生。

    他的理由很充分,王学奎是脱颖的高级教师,在省级刊物上发表过论文。文化水平高,工作能力强。他让王学奎教班额最大的两个三年级,每个班七十四人,两个班就是一百四十八人。并且,语文、数学、音体美、思品、社会、科学,八门功课全包全揽。

    这样的教学任务,与在自己村里教的班级成为强烈的反差。王家沟小学的年级多,各年级的学生少。在这石峪小学三年级里,人数虽多,但它是同年级。这就像放羊一样,是放三个羊还是放几十个羊的关系。

    钱校长觉着他是给王学奎加足了压了,分工时很郑重的背了一篇毛主席语录:

    “艰苦的工作就像担子,摆在我们的面前,看我们敢不敢承担。担子有轻有重。有的人拈轻怕重,把重担子推给人家,自己拣轻的挑。这就不是好的态度。有的同志不是这样,享受让给人家,担子拣重的挑,吃苦在别人前头,享受在别人后头。这样的同志就是好同志。这种共产主义者的精神,我们都要学习。”

    这正应了钱敬标自己说的那句话,没有后娘心当不了领导。王学奎把担子接过来了,挑动挑不动呢?那还得骑驴看唱本儿————走着瞧。

    钱敬标对王学奎的工作安排,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一个人会有这么大的能力。他时常自己问自己,我的心怎么这么狠?我的手怎么这么辣?说实话,他是急等着看看王学奎教这两个班,教这一百四十八个小孩儿有多么的热闹。他经常跑到石峪小学来看王学奎一个人同时上两个班儿怎么上。

    王学奎的授课方法很简单,比教四级复式从容得多。只是学生在两口大教室

    里上课,王学奎只守在一个教室里,另一个教室的学生没有人管。这么多的学生,说是上课,其实就像开会一样。课桌左右六排,前后十二三行,桌子与桌子之间的缝里被学生挤得满满的。你想辅导学生,那是墙上挂门帘————没门儿。

    每一天,王学奎都是这样过日子。过了一年,三年级成了四年级。钱校长跑了几趟,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没有人管的那个教室里的学生好像也有人在上课。为了解开这个谜,钱敬标干脆不听王学奎的课了,他到没人管的那个教室里去坐着。他去和不去一样,学生都在认真做作业,没有哪个小孩儿不好好学习,没有哪个小孩儿交头接耳,做小动作。教室里就像蚕室里一样,只听见唰唰唰写字的声音。

    他找了一个学生,问他为什么不调皮。学生只是看了看他,并没有理他。他闷急了,去找王学奎,问他说:“你那个班的学生是怎么了,是不是给他们吃了什么药,变成了聋汉、哑巴?”

    王学奎笑着说:“学生都很听话,给他们布置上作业,他们就自觉主动的去完成。”

    钱敬标更纳闷了,他说:“我说的话他怎么不听呢?”

    王学奎笑得更厉害了,他饶有风趣地说:“谁放的羊他们就听谁的,要是你放的羊,他们就听你的。”

    钱敬标这才恍然大悟,点头示是。这是教育教学的常识,他连这种常识都忘了。贼人有贼心,他还当是王学奎对学生使了什么鬼伎俩呢!

    钱敬标来了兴趣,他要看一看王学奎的这两个四年级的学习质量到底行不行。他亲自出题,摸底考试。并且派了专人和他一同监考。试卷批出来以后,语文平均成绩96.5,数学平均100分。

    钱敬标高兴得两条小腿儿走路都摆拉摆拉的,身子一拽一拽像是陆路上的个小扁嘴儿。这个人的脾气从来就是见好就妒忌,只许别人孬,不许别人好。看见了这样的成绩,他怎么忽然改了常呢?事出有因,教育局临近要进行评估,他想用王学奎的学生应付考试,给他抓脸。

    教育局的评估小组真的来了,钱校长这个爱搞小动作的人,还是做了手脚。他把摸底考试的试卷儿拿出来与学生对应,把考得差一点儿的挑出来藏在一个山沟里,只允许最高分儿的学生参加考评。评比的结果出来以后,王学奎的这两个四年级,一百四十人的平均成绩,名列全县第一,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在卓越的成绩面前,人们奔走相告。学生、家长、社会各界都口口相传,心心相印,把王学奎捧到天上去了。特别是学生家长,有送物的,有送钱的,争相用以表达对他的感激之情。尽管王学奎婉言拒收,前来送这送那,请他吃饭的家长学生还是络绎不绝。

    结语:

    为钱忙得很,正事却不管。

    贴上一张纸,上哪自己看。

    骂人太可恨,叫他来回蹿。

    分工下手狠,从容挑重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