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看了一遍金陵十二钗正册，唯独缺了李纨的判词，贾珠一时想不通，准备翻回去再找找，看看是不是花了眼。

    然而，见贾珠还想看时，那仙姑知他天分高明、性情颖慧，恐泄露天机，便掩了卷册笑向贾珠道：“且随我去游玩奇景，何必在此打这闷葫芦？”

    贾珠恍恍惚惚，只好弃了卷册，又随警幻出了薄情司，至幻境的后面。只见画栋雕檐，珠帘绣幕，仙花馥郁，异草芬芳，真是一个好地方啊！

    正好这边有一对联写着：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作宫。

    贾珠正念着对联，这边听警幻笑道：“你们快出来迎接贵客。”

    一言未了，只见房中走出几个仙子来，荷袂蹁跹，羽衣飘舞，娇若春花，媚如秋月，见了贾珠，都怨谤警幻道：

    “我们不知系何贵客，忙的接出来！姐姐曾说今日今时必有绛珠妹子的生魂前来游玩，故我等久待，何故引这凡人来？”

    警幻忙携住贾珠的手向众仙姬笑道：“你等不知原委。今日原欲往荣府去接绛珠，适从宁府经过，偶遇宁荣二公之灵......”

    说毕，携了贾珠入室。但闻一缕幽香，不知所闻何物，贾珠不禁相问。

    警幻冷笑道：“此香乃尘世所无，尔如何能知！此系诸名山胜境初生异卉之精，合各种宝林珠树之油所制，名为群芳髓。”

    贾珠听了，自是羡慕。于是大家入座，小鬟捧上茶来，贾珠觉得香清味美，迥非常品，因又问何名。

    警幻道：“此茶出在放春山遣香洞，又以仙花灵叶上所带的宿露烹了，名曰‘千红一窟’。”

    贾珠听了，点头称赏。因看房内瑶琴、宝鼎、古画、新诗，无所不有；更喜窗下亦有唾绒，奁间时渍粉污。壁上也挂着一副对联，书云：幽微灵秀地，无可奈何天。

    贾珠看毕，因又请问众仙姑姓名：一名痴梦仙姑，一名钟情大士，一名引愁金女，一名度恨菩提，各各道号不一。

    少刻，有小鬟来调桌安椅，摆设酒馔。正是：琼浆满泛玻璃盏，玉液浓斟琥珀杯。

    贾珠因此酒香冽异常，又不禁相问。

    警幻道：“此酒乃以百花之蕤，万木之汁，加以麟髓凤乳酿成，因名为万艳同杯。”

    贾珠称赏不迭，饮酒间，又有十二个舞女上来，请问演何调曲。

    警幻道：“就将新制《红楼梦》十二支演上来。”

    舞女们答应了，便轻敲檀板，款按银筝，听他歌道是：“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因此上演出这悲金悼玉的红楼梦。”

    方歌了一句，警幻道：“此曲不比尘世中所填传奇之曲，必有生旦净末之则，又有南北九宫之调。此或咏叹一人，或感怀一事，偶成一曲，即可谱入管弦。若非个中人，不知其中之妙。料尔亦未必深明此调，若不先阅其稿，后听其曲，反成嚼蜡矣。”

    说毕，回头命小鬟取了《红楼梦》原稿来，递与贾珠。贾珠接过来，一面目视其文，耳聆其歌曰：

    终身误。都道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枉凝眉。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话？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

    ……

    飞鸟各投林。为官的家业雕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自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红楼十一曲歌毕，没有晚韶华！没有晚韶华！金陵十二钗，还是独缺了李纨！李纨的判词没有，红楼梦曲也没有！

    此时，警幻便命撤去残席，送贾珠至一香闺绣阁中。其间铺陈之盛，乃素所未见之物。更可骇者，早有一位仙姬在内，鲜艳妩媚，袅娜风流。

    正不知是何意，忽见警幻说道：“今既遇尔祖宁荣二公剖腹深嘱，吾不忍子独为我闺阁增光而见弃于世道。故引子前来，醉以美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再将吾妹一人，乳名兼美表字可卿者许配与汝，今夕良时即可成姻。不过令汝领略此仙闺幻境之风光尚然如此，何况尘世之情景呢。从今后万万解释，改悟前情，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

    说毕，推贾珠入房中，将门掩上自去。贾珠来至可卿卧房，亲自展开了纱衾，移了鸳枕。那贾珠恍恍惚惚，依着警幻所嘱，和可卿作起了儿女的事来。

    事毕，贾珠便柔情缱绻，软语温存，与可卿难解难分。贾珠趁机问道：“可卿既是神仙，可知那金陵十二钗的判词可否更改？”

    “判词即是命运，要更改判词，就得先改命。”

    “那么，何以改命？”

    “这是赤瑕宫的一段风流公案，天机不可泄漏！”

    “赤瑕宫？”

    “这赤瑕宫原名玉瑕宫，乃是灵虚真人的府邸。灵虚真人是混沌初开之时，昆仑山上的一块红色玉石。当年玉皇大帝曾在其上面打坐修道，最终修成不坏金身。这玉石也借了玉皇大帝灵气，修得正果，成为石仙之祖，玉帝敕封为灵虚真人，掌管万石之事。玉瑕宫也因避讳玉皇大帝的玉，于是改称为赤瑕宫。”

    “不知那赤瑕宫的风流公案是指何事？”

    “这一干风流冤家投胎入世造劫历世，说来可是千古未闻的罕事呢！”

    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便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

    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恰近日这神瑛侍者凡心偶炽，乘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下凡造历幻缘，已在警幻仙子案前挂了号。警幻亦曾问及灌溉之情未偿，趁此倒可了结的。

    那绛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

    ……

    不知睡了多久，贾珠从太虚幻梦之中苏醒，在自家屋里，自家的床上醒来，身旁睡着的是自家的妻子李纨。

    贾珠意识到，他必须为她们改命，李纨自然是首当其冲。要想改李纨的命，他就绝对不能死，不能生病，不能挨打，好好读书，乡试中举，会试及第。

    不管怎样，贾珠只要好好活着，李纨的命运就会不一样。难怪十二金钗正册里面，李纨的页面一片空白。看来是因为他的出现，改了李纨的命运。

    鉴于此，他同样可以把其他十一位金钗改命，甚至是副册又副册的姑娘们，想到这，贾珠不禁欣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