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锦并未注意到赵小杨的诧异，也没为沈剑星脸上的震惊多做停留，只是继续道：“后来的事，沈大哥和赵大侠都知道了，大哥和皇甫大哥、段大哥一起，潜入了阿鼻宫的阴阁，发现没人，又去了道宗，但就在那里，他们死了。”

    说到这里，他的神色有些黯淡，定定地看着沈剑星道：“沈大哥，我大哥曾和我说过，其实，他从未恨过你，也未怪过你，他恨的，一直都只有他自己，他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自不量力，我知道，这些年，他的确……生不如死。”

    沈剑星眼眶有些发红，咬着牙轻轻地笑了笑，他才喃喃道：“我也从未……恨过他，怪过他，我恨的，只有我自己。”

    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周玉锦才又道：“其实当时，大哥本没有机会从阿鼻宫逃出的，可他在慌乱之际，使出了偷练的巫蛊之术，刚好他身上，又有周家祖传的信物，这一切，都被阿鼻三守发现了，他看出大哥施用的道法与他当年所练不同，也开始怀疑两百年前的周家先祖，对他有所保留。”

    “所以他暗中吩咐了属下，故意放你大哥逃走？”赵小杨也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当年某个让他觉得好像不对劲的问题在哪里。

    那里可是阿鼻宫，高手如云，要从他们手中逃脱，谈何容易？

    当年在他知道李三叔就是阿鼻三守之后，他对自己能从道宗逃出都产生了怀疑，猜测是阿鼻三守故意为之，那么道行比他还不如的周玉书，又怎么可能完好无伤地出来？

    周玉锦点点头：“再后来的事情，其实就顺理成章了。我大哥因为愧疚，因为不知该如何面对段大哥和皇甫大哥的家人，一直不肯回来，甚至混入了阿鼻宫，借机为他们报仇。而阿鼻三守，为了查清《诡道》的秘密，也收留重用了他。

    父母亲去世的时候，其实大哥回来过，只是他不愿见沈大哥你，才故意避开，让你一直都没发现。

    那时候，因为他已失踪好几年，父亲早把《诡道》传于我，而我天真地以为多学些道法，肯定对寻找大哥有帮助，便也不顾父亲交待的祖训，悄悄修炼了那上面的秘术。

    大哥就是在那时，把他的所有事告诉我的，我们也是在那时才知道，原来对于巫蛊之术，我比大哥更有天赋。

    就如阿鼻三守早已察觉大哥要杀他一样，在阿鼻三守得了假内丹救儿子失败之后，大哥也渐渐发现他从前的身份，知道了他收留大哥的企图，更知道自己其实是羊入虎口。

    所以大哥悄悄吩咐我，把阿鼻三守一直要找的《诡道》上册给毁了，他说只有这样，我们兄弟二人中才至少有一人，有必须活着的价值。

    其实我知道，大哥这样做，是为了保护我，我对《诡道》的修炼，比他高得多，若阿鼻三守真要留一人帮他救儿子，必定是留我。”

    “所以你与阿鼻三守做了交易，只要他放过你大哥，你便竭力帮助他？”其实说到此处，赵小杨已基本能明白事情的始末了。

    周玉锦道：“没错，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因为大哥现在的道行，不仅不能杀阿鼻三守，甚至他的整条性命，都是握在那个人手中的。

    《诡道》下册有一卷，便是为魂魄不全之人招魂续命的，在误杀了儿子后，阿鼻三守最需要的，便是此法。可惜他修炼多年，一直没能成功，而我刚好，已有了些进展。”

    说到这，周玉锦忍不住看了眼郑嫣，眼中神色有些复杂：“此法，需用活人试蛊，从阿鼻三守回到东海开始，他对郑家的恨意，就又日益剧增了，所以，他让我接近郑嫣。

    其实那时我早就明白，祖先不让修炼《诡道》，是有他们的道理的，书卷中记载的许多方法，确实有违天理，我不想听他的，不想去伤害一个无辜的人，可我……真的没有其它办法。

    后来，后来我与嫣儿……我是真心想娶她，不想伤害她，所以才把实情都告诉她，让她与我一同做戏，想以此来瞒骗阿鼻三守。我知道这很难，可是，唯有赌一赌。”

    “郑姑娘先前的一切怪异举动都是装的，是为了骗过阿鼻三守，这我明白，可有一点，她为何能做到全身冰冷僵硬，呼吸与脉象全无？莫非这也是《诡道》所载之法？”赵小杨不得不承认，那本神奇的道法秘诀，确实让他多了几分好奇。

    “没错，是《诡道》上册记载的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所以阿鼻三守不知道。赵大侠今日是否觉得，我编出两个灵魂合为一体的故事，实在太过荒诞也太过愚蠢了？”

    赵小杨今日确实有过如此想法，可如今被周玉锦当面问了，他难免有些尴尬，立时赔礼道：“在下无意冒犯，请多恕罪。”

    “其实，正常人都会这么想的。”周玉锦反倒轻轻一笑，毫不在意，“我知道没人会相信此等荒诞之事，但阿鼻三守或许是个例外，因为他手上有《诡道》下册，此种荒诞之事，书里也确实记载过。”

    听他说到此处，郑嫣不禁面露愧色：“其实玉锦已经策划得很好了，都怪我身上破绽太多，阿鼻三守才不相信。”

    周玉锦冲她摇摇头，眼神也温柔了几分：“不怪你，本就是我失策，我们对阿鼻三守的儿子，只有几分了解。就这难得的一点了解，还是大哥从阿鼻三守口中得知的，要想骗过他的眼睛，谈何容易？”

    “可如今，一切都被他拆穿了，我们该怎么办？”郑嫣看了看身旁早已听得目瞪口呆的父亲，双眼微红，“他拿你大哥的性命做威胁，你必须听他的，否则……玉锦，我这条命，其实，不重要的，只要你替我保护好父亲，我愿意……”

    “不行！”周玉锦斩钉截铁地摇着头，“你和大哥，谁也不能有事，我就算死，也不能让你们出事！”

    沈剑星低低地叹息一声，虽未说话，可其实他心里所想，赵小杨倒是一下子就能明白过来。

    现在再仔细回忆先前周玉书对沈剑星冷冰冰的态度，其实只是怕他被卷进来，所以才故意为之吧？

    那么方夏意的用意，和周玉书也是一样的么？不希望赵小杨卷进来？

    赵小杨可以肯定，是这样的。

    只是他不明白，周玉书是为了复仇才加入阿鼻宫，那方夏意，又是为何？

    也是为了复仇，为了向北华山的明净复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