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姑怎会带着表妹投奔到府里来了，莫不是家里出了事，姑父呢？”啊蛮皱眉道。听九姐的语气，这位姑姑竟是要在家里长住了。出嫁女除了省亲，哪有回娘家住的道理。况且老公爷去了，老夫人实际上也不是她的生母，这又隔了一代，也算不得是正经的娘家，充其量只能说是兄长家。

    九娘叹气，这才娓娓道来。原先这位姑姑生活倒也美满，可几年前爆发了灾疫，姑父是个体恤爱民的，亲自上阵慰问百姓，不曾想自个也染上了病，熬了好些日子，终究还是走了。没过几日，表哥竟也得了病，跟着去了。留下势单力薄的娘俩守着丰厚的家财，宗亲眼红，竟是合谋着把她和表妹赶出了家门。二姑母拉着表妹带着仅有的盘缠一路北上，过了一年才寻到五叔母的娘家燕州知州府的所在。知州夫人心善，命人侍候她们好吃好喝休整了一顿，又送了好些银两，寻了马车让人送她们娘俩去锦州寻亲。

    只是等她们到了锦州，却打听到景国公府要迁京了。又辗转调头，寻进了京中来，来的时候风尘仆仆，连衣服都是多日未换过的。

    国公爷见了心中怜悯，终究是自个妹子，便命人把偏一点的白鹿园辟了出来，只说让母女俩安心住下便是，日后国公府就是自个家，不必拘束。

    老夫人知道了只关心了几句，且由着他去。

    啊蛮听九娘说了，颇感唏嘘，叹道“也是个命苦的，谁知道姑父那么好的一个人，日后会这样呢”

    “老祖宗说了，让表妹过些日子同你我一道上家学，表妹姓张，单名一个淑字，正比你大了三岁”九娘笑道。

    “那感情好，都是姐妹，相处着倒也多些乐趣，眼瞅着也不早了，我房里还有些事，就不叨扰姐姐了”啊蛮说着就要告辞。

    九娘轻扑了几下画扇，笑道“哪里的话，你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送妹妹”

    两人说说笑笑走出院子，却见啊蛮摸了摸耳垂，道“呀，我的耳坠子掉了”

    九娘一瞧，果真是只剩一只蓝宝石坠子了，笑道“想是落在屋里了，我这便命人找来”

    啊蛮道“倒也不必劳烦姐姐，左右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只是剩了单个总归不美，良喜，你去找一下罢”

    不过一会儿，良喜就捧着一枚蓝宝石镶金梅的耳坠出来了，问道“郡主所说的，可是这个”

    啊蛮笑着点点头，道“姐姐止步，莫要再送，改日啊蛮再来”

    九娘轻声应了，又嘱咐她慢些，这才笑着回去了。

    啊蛮回头看了一眼大房的院子，默默道，表哥，啊蛮只能帮你到这了。

    次日，是艾妃回门的日子。按说妾是偏的，是不能走正门的。且侧妃循例回门，都是独自一人的，只有正室才是名正言顺带着夫君一起回岳家拜见。

    但太子爷竟也陪着娘娘回来了，这是天大的荣宠。老夫人听了忙命人开了大门，换上常服，亲自领着众人在府门前相迎。

    太子仪仗一字摆开，护卫立在两旁，一顶绣着蟒龙缀了四角金缨络的八抬大轿在公府前停了下来。一袭明黄黑金蟒袍的太子先踏着内侍下轿，而后笑着伸出手，亲自把滟妃扶了下来。

    “拜见太子殿下”

    府人呼啦啦跪了一地，太子挥手虚扶了下，道“平身”

    “谢太子殿下”

    国公爷并着兄弟子侄上前请了太子爷正厅上座，亲自招待着。弥氏则亲亲热热请了侧妃进后堂同女眷说话。出嫁的姑奶奶回来，就是娇客。

    艾妃一袭桃粉色描了金鸟百纹的绫罗纱，高高的贵鬓上戴了雀鸟含珠的点翠，脸上多了几分娇媚，更是绝艳灼人。

    她眸眼如波，轻轻一挑，见了人群中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和妇人，不禁来了几分兴味，娇笑道“瞧我，几日不在见了人也不认得了，老祖宗可要好好同本妃说道说道”

    “也不怪娘娘不认得，这个啊，是娘娘的二姑母，娘娘小时她便嫁了，那位，是娘娘的表妹，唤张淑的”老夫人笑着让人领了二人上前见礼。

    二姑太太穿了一身锦绣丝缎，身上绣着大气的鸟戏牡丹，纹了一圈金云。头上是几只珠翠簪子，插了一支金步摇。她也不过二八年华，看起来却像老妇一般，脸上是掩不住的细纹。

    张淑仍是那副瘦弱的样子，巴掌大的脸上黑黄黑黄的。但她今日穿了件银蓝色的锦襦，并了一件百花裙，徒步间，花朵若隐若现，栩栩如生。看起来倒也昨日刚进府时好了不少。

    艾妃受了礼，拉过张淑的手道“可怜见的，瞧把妹妹苦的，进了府，日后可算苦尽甘来了”说着命人奉上一对透着水光的深蓝宝金珠耳扣，艾妃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是给了她天大的恩赐。张淑卑微地谢赏，垂头不语退到一旁。

    啊蛮却犀利地瞅见她眼圈红了红，想必是想起伤心事了罢。二姑父祖上是商贾出身，经营数年，万贯家财都落到了姑父身上。她什么稀罕东西没见过呢，如今不过一对宝坠，都要靠别人赏赐来。就是她的那身衣裳，啊蛮记得，那是原本公中给十二娘做的份例，仔细瞧了就会发现穿在她身上多有不合身的地方。绣娘就是再快，也不能一天赶出一件衣裳，她又要见客，总不能寒酸了去，只能先拿十二娘的穿着。

    啊蛮摇了摇头，转过身去与淳化说笑。她不是济世救人的菩萨，张淑再是可怜，也轮不到她来同情。

    淳化县主朝艾妃旁边看了看，对啊蛮嗤笑着咬耳朵道“我可听说，那几个丫鬟，可是芜姨娘花了大本钱买来的，备着估计就等这一天了”

    艾妃身边站着四个身段妖娆的丫头，个顶个的美艳，只是被艾妃的光芒掩了过去，因而不显。

    啊蛮挑了挑眉，芜姨娘是个很有手段的女人，又生得柔美，不过一月，就在国公爷面前复了宠，弥氏不知暗自咬碎了多少银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