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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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方将唱片钱数汇总起来时,我一掏钱包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身无分文。窘迫加上思念家,我一下子哭出声来。

    “既然已经哭了,不妨哭个痛快,于是一发更加不可收拾,干脆随心所欲地大放悲声。

    “对方不知怎么回事,连声说没关系,另外几个也停止交谈走上前来询问。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他们讲了一遍,他们告诉我,父母这会儿不定多着急呢,劝我回家。我那时很倔强,认为自己既然走这一步,已经开弓没有回头箭,坚决不肯回去。

    “‘那好吧,你今晚在我们这里住下,明天回去。’那个瘦青年说,‘不过你必须先得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否则家里人会急死的。’

    “我答应了,那边接电话的是妈妈,她一听到是我,在那头立刻放声大哭起来。她问我在哪里,哀求我回去,我一下子心软了,在电话这头也哭起来,说自己想家,现在也想回去。其中一个大个子接过话筒,给妈妈说明情况,说反正这里也不远,由他们把我送上公交车,妈妈在那头车站等着就是了。

    “就这样,他们张罗着把我送到车站,为我买了车票,还让我把刚挑选的唱片带上。说‘这么小的姑娘,喜欢这种音乐,委实难得。就算送给你了。’并欢迎我下周来他们那里玩。

    “我坐在回家的车上,远远便看见爸爸妈妈两个人在车站一个劲张望,下车后我和妈妈抱头痛哭。两天后爸爸在医院里检查身体,诊断为胃癌晚期。我忙着在医院照顾爸爸,将唱片付钱的事忘了。

    “一个月后,爸爸去世了,我常常难过得睡不着觉。上学时还好一点儿,一回到家里,便睹物思人,抑制不住难过的心情。后来有一天,想起那几张唱片还没有付钱,于是便在一个周末溜着冰鞋去了那家音像店。

    “他们收了我一半的钱,问我怎么喜欢上了摇滚乐,我将爸爸的情况告诉了他们,同时也了解到,他们原来组建有乐队,靠演出赚钱,音像店只是个聚众交友的地方。中午,他们请我吃了顿饭,将我送到车站,又送了我几张唱片。

    “我那时正值十三四岁的年纪,对二十几岁的大男孩有一种天然的向往与崇拜,特别是他们几个相貌堂堂,又在做自己喜欢的音乐,让我简直对他们着了迷。他们也喜欢我这个热衷于溜冰,爱穿大红衣服的活泼女孩,于是后来我便成了他们那里的常客。

    “就这样,我逐渐与他们相熟起来。他们乐队有五个人,周末就去一些酒吧演出。主唱叫友部,性情沉稳,颔下留着一撮小胡子,什么大主意都是他拿;吉他手是大岛,是乐队里最内向的人,都二十七岁了,与女孩子一说话就脸红;键盘手北野,留着络腮胡子,胳膊比我的腿都粗,说话瓮声瓮气,非常憨厚;鼓手真木长得干瘦,但非常有劲,爱插科打荤开玩笑,有他在,乐队永远欢声笑语,贝斯手加藤沉默寡言,每说一句话,都显得突兀而不合适宜,让听者不由发笑。

    “那时他们已经在神户小有名气,几乎每个周末都有演出。我常常周末上午去他们那里,吃顿饭,下午就帮他们布置舞台,准备器械。”

    纪香讲到这里,停顿一下,对我笑着说:

    “渡边君,也许你不了解那种幸福。演出的时侯,台下女孩冲着他们尖叫,对他们崇拜得五体投地,我却可以站在台上的某个角落,与他们近距离接触,就连为他们抬东西,安置话筒,都让我感到骄傲。想起来,那是我少年时代最为幸福的时光。

    “那时候,我对他们真是完全依赖,就像猫依赖主人那样。”纪香说,“打个比方,如果我有一件自己非常珍惜的东西,放到哪里都觉得不安全,但即使随随便便放到他们那里,也觉得万分放心。”

    “能理解你说的那种信任。”我笑着说,“小孩子对成年异性有种天然的向往,这是很正常的,如果能和他们交往,自然更是幸福。”

    “莫非你也有类似经历?”纪香笑着问我。

    我笑笑说,“等你讲完,我再讲我的故事。”

    “没有演出的时候,他们就领着我去玩,对我百依百顺,请我吃自己喜欢的零食,让我点最喜欢的菜,请我到条件特别好的冰场溜冰。没想到,他们的溜冰技术个个了得,尤其是大岛,许多电视上高难度的动作,他都可以轻易地做到。

    “我喜欢在溜冰时穿火红的裙子,原地旋转时,整个人像一团火焰,他们五个人就在附近绕着我滑行。一个十四岁的女孩,有五个年轻帅气的男孩围在身边转,那种幸福真是无以言表,我将铭记终生。友部还曾经专门为穿红裙溜冰的我写了一首诗,谱成歌词,在演唱会上演唱。

    “有时候乐队的其他人有别的事,我便和其中一两个人去溜冰。北野和友部正在谈女朋友,总是他们两个溜号。我大部分时间和大岛在一起,因为他喜欢溜冰,而且技术特别好,空闲时间多。

    “有一次,好像是周末的下午,晚上没有演出,我和大岛一起去溜冰,我溜累了,坐在冰场旁边的长椅上休息,看大岛一人独舞。大岛人长得瘦高,总是穿白色的衣服,全场所有人都被他的优美舞姿吸引,我凝望着他洁白的身姿,心头禁不住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纪香低头摆弄胸前一件饰物,接着往下讲。